鐵豆的鬢角已經有了白霜。
他站在憶橋的花架下,手裡摩挲著個銅齒輪——是當年父親傳給他的,如今傳給了兒子鐵禾,齒輪邊緣的“鐵”字被磨得發亮。身後,銀穗正彎腰給藤蔓澆水,她的銀絲早已換成女兒銀月腕間的那圈,絲體上的菊瓣印記比當年更清晰;石芽坐在石桌旁,給孫女石紋演示如何拓永恒結的紋路,拓片集堆成了小山,最新一本的封麵上畫著孩子們撒堅果的樣子;阿風則在給新來的年輕人遞野果乾,他的陶甕換了個更大的,裡麵除了當年的聲音,還存著這些年孩子們的笑鬨。
年輕人叫雲舟,背著個褪色的藍布行囊,手裡捧著那個記憶果實——外殼的紅光早已褪去,卻比當年更堅硬,像塊溫潤的石頭。“在下遊的淺灘撿到的,”他把果實放在石桌上,指尖輕輕敲了敲,“裡麵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能聽見有人說‘憶橋的花永遠開著’,還有齒輪轉的聲音,像在唱歌。”
銀月突然笑了,手腕上的銀絲纏上果實:“是我娘當年錄的,她說要讓遠方的人知道,風息崖有棵不會謝的橋。”
石紋舉著拓片跑過來,上麵是她剛拓的雲舟的腳印:“叔叔從哪裡來?路上有看到長得像永恒結的石頭嗎?奶奶說,那樣的石頭都是憶橋的朋友。”
雲舟還沒來得及回答,天空突然掠過一道紅光。
那紅光快得像流星,帶起的風掀動了憶橋的花瓣,眾人抬頭時,隻見一隻火鳥正停在永恒結上方的藤蔓上。它的羽毛不是普通的紅,是帶著金紋的赤,像燃到最旺的炭火,尾羽散開時,竟有半張花架那麼寬,每片羽毛的邊緣都泛著淡淡的火苗,卻沒燒到藤蔓分毫。
“是‘燼羽’!”阿風突然站起來,聲音帶著驚訝,“爺爺的筆記裡記過,這是迷蹤林深處的靈鳥,能辨善惡,叫聲能喚醒沉睡著的記憶。”
火鳥歪了歪頭,黑曜石般的眼珠掃過眾人,最後落在雲舟的行囊上。它突然張開嘴,發出一聲清越的啼鳴——不是刺耳的尖叫,是像風鈴撞在一起的聲音,啼鳴落下時,憶橋的花瓣突然紛紛揚揚地飄起來,在空中組成個模糊的圖案,像艘揚帆的船。
“它在說什麼?”鐵豆握緊了手裡的齒輪,指腹在齒牙上摩挲——這是他緊張時的習慣,和當年的鐵蛋一模一樣。
銀穗看著飄在空中的花瓣:“像‘破浪號’,你爹當年造的那艘船。”
火鳥又啼叫了一聲,這次的聲音裡帶著點急切,尾羽輕輕掃過雲舟的行囊。雲舟愣了愣,解開行囊,從裡麵掏出個用油布包著的東西——是包種子,打開時,裡麵的種子竟泛著和火鳥羽毛一樣的紅光。
“這是在撿到果實的地方挖的,”雲舟捧著種子,聲音有點發顫,“當地的老人說,這叫‘焰心草’,隻在有強烈羈絆的地方生長,我想著……或許和憶橋合得來。”
火鳥的啼鳴突然變得溫柔,它低頭啄起一粒種子,輕輕放在永恒結旁邊的泥土裡。種子落地的瞬間,竟發出“劈啪”的輕響,冒出點金色的嫩芽。火鳥在憶橋待了三天。
它白天就停在藤蔓上,用尾羽的火苗給焰心草的嫩芽取暖;晚上則落在永恒結上,像塊燃燒的寶石,啼鳴聲混著風吹藤蔓的聲音,像首特彆的歌。
第二天清晨,銀月給焰心草澆水時,發現火鳥正用喙輕輕啄著記憶果實。果實被啄過的地方,突然亮起淡淡的紅光,裡麵傳來一段新的聲音——不是風息崖的,是陌生的方言,夾雜著海浪聲。
“它在往果實裡錄新故事!”石紋舉著拓片,飛快地把聲音的波形拓下來,“你聽,裡麵有船帆的聲音,還有人喊‘小心暗礁’!”
雲舟湊近果實,聽了一會兒突然笑了:“是我家鄉的聲音!我們住在海邊,靠打漁為生,每年都要跟海浪較勁,我爹總說,再凶的浪,也怕齊心的人。”
火鳥像是聽懂了,又啼叫了一聲,這次的花瓣圖案變成了片海,海上有艘小船,船上的人正合力拉網,網裡的魚蹦跳著,像撒了把銀珠子。
“它去過我家鄉!”雲舟的眼睛亮了,“它在說,我們那裡的人,也像你們守護憶橋一樣,守護著彼此。”
鐵豆突然想起什麼,從屋裡翻出本舊賬簿——是當年鐵蛋記的,裡麵除了修齒輪的賬目,還有幾頁畫著火鳥,旁邊寫著:“燼羽,性烈,護善,遇惡則焚其記憶,遇善則贈其焰種。”
“它不是來搗亂的。”鐵豆指著賬簿上的畫,“你看,它的尾羽有十二根,和永恒結的印記一樣多,是來送祝福的。”
火鳥像是回應他的話,突然振翅飛起,在空中盤旋了一圈,尾羽掃過每個人的肩頭。被掃過的地方,竟留下點溫暖的觸感,像陽光曬過的石頭。銀月的銀絲突然亮了,在她手腕上織出個小小的火鳥印記;石紋的拓片上,焰心草的嫩芽旁多了道金紋;鐵禾手裡的齒輪,齒牙上竟泛出淡淡的金光。
“它在給我們留記號。”阿風摸著肩頭的溫度,聲音很輕,“爺爺說,靈鳥的記號,能讓我們在需要的時候,想起彼此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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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傍晚,雲舟把剩下的焰心草種子都種在了憶橋周圍。火鳥看著種子發芽,突然銜起記憶果實,往雲舟手裡送。
“它讓我帶著果實繼續走?”雲舟有點舍不得,指尖摩挲著果實上的紋路,“可我還沒聽完憶橋的故事。”
火鳥啼鳴了一聲,尾羽指向遠方。銀穗笑著推了推他:“去吧,把這裡的故事也錄進去,告訴更多人,有棵橋永遠開著花,有群人永遠守著它。”
鐵禾往雲舟的行囊裡塞了個新做的齒輪:“這個能轉得更響,讓遠方的人也聽聽憶橋喜歡的聲音。”
石紋拓了張永恒結的圖給他:“帶著這個,看到像的石頭,就知道是憶橋在跟你打招呼。”
阿風的孫子阿念,把陶甕裡的堅果倒了些在雲舟的口袋裡:“給路上的小生靈吃,它們會幫你把故事傳得更遠。”
火鳥最後啼鳴了一聲,這次的聲音裡帶著告彆,它展開翅膀,紅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晚霞裡,隻留下幾片帶著金紋的羽毛,飄落在焰心草的嫩芽上。焰心草長得很快。
一個月後,憶橋周圍就開滿了紅色的小花,花瓣邊緣泛著金邊,像縮小版的火鳥尾羽。風吹過時,花海裡就像有無數隻小火鳥在飛,和憶橋的白花相映,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孩子們在花架下掛了更多的竹牌。
鐵禾刻的竹牌上,畫著雲舟描述的海邊漁船,旁邊寫著:“海浪再大,齊心就能渡過。”
銀月繡的竹牌上,銀絲纏著焰心草的圖案,寫著:“火鳥說,羈絆會像火焰一樣,越燒越旺。”
石紋拓的竹牌上,是火鳥的腳印和永恒結的紋路,寫著:“不同的印記,能拚出同樣的溫暖。”
阿念畫的竹牌上,是隻火鳥銜著種子的樣子,寫著:“故事走得越遠,家就越熱鬨。”
雲舟的信是在三個月後送到的。
信是托一位路過的貨郎帶來的,信紙邊緣沾著海水的鹹味,上麵畫著焰心草在海邊生長的樣子,旁邊寫著:“果實裡錄了海浪的聲音,火鳥偶爾會來看看,說風息崖的憶橋,在它心裡開得最豔。”
鐵豆把信念給坐在輪椅上的銀穗聽,銀穗的銀絲已經很淡了,卻依舊纏在鐵豆的手腕上:“你看,我說得沒錯吧,羈絆是會流動的。”
石芽翻開拓片集,把雲舟的畫拓了下來,放在“遠方的朋友”那一頁:“等明年焰心草開花,我們再寄點種子給他們,讓海邊也長滿會發光的花。”
阿風的陶甕裡,又多了段新的聲音——是雲舟在海邊錄的,有海浪聲,有孩子們的笑,還有火鳥偶爾的啼鳴,混在一起,像首跨越山海的歌。
永恒結的光在月圓夜依舊閃亮,十二道印記裡,多了道小小的火鳥紋,像給舊的羈絆,添了筆新的色彩。憶橋的花瓣還在飄落,卻不再是隻有風息崖的人撿,那些順著河水漂走的花瓣,說不定正落在某個陌生人的肩頭,告訴他們:有個地方,橋永遠開花,人永遠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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