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麟五歲生辰那天,記憶田的念禾果熟得正透,琥珀色的果皮上泛著暖光,像把整個夏天的陽光都裹在了裡麵。塔主——現在他們都叫他念安,已經能清晰地喊出“姐姐”“哥哥”“小麟”,隻是提到“朋友”兩個字時,眼睛裡還會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灰暗。
“今天我們去念魂塔二層看看吧。”斷用四尾光帶編了個小小的念禾環,戴在念麟頭上,“聽說那裡的恨怪,都是被朋友背叛的記憶變的。”
念安的小手突然攥緊了衣角,影墨注意到他的指尖泛白,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怕嗎?我們都在。”
念安搖搖頭,往念麟身邊靠了靠,小聲說:“小麟不怕,我就不怕。”
念麟立刻挺起小胸脯,舉起手裡的念禾果:“我有這個!還能淨化霧!”
影墨失笑,四尾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不止呢,我們還有念安啊。”
念魂塔二層的霧氣是暗灰色的,比一層更沉,像浸了水的棉絮,壓得人胸口發悶。牆壁上沒有雕刻,隻有密密麻麻的劃痕,像是用指甲摳出來的,每個劃痕裡都嵌著破碎的記憶片段——兩個穿校服的少年背靠背戰鬥,突然其中一個轉身捅了對方一刀;兩個繡娘分食一塊糕點,轉眼卻在對方的絲線裡摻了沙子;兩個商販約定平分利潤,最後卻在賬本上做了手腳。
“好疼啊……”念麟皺著小臉,小手捂住心口,“它們好像在哭。”
他頭頂的麒麟虛影微微顫抖,獨角上的光粒比在一層時黯淡了些。斷的四尾光帶立刻纏上他的手腕,暖金色的光流進他體內:“恨怪的戾氣會勾起心裡的委屈,彆被它們影響。”
影墨的四尾憶火在前方開路,火光照亮了霧氣深處的身影——那是個穿青布衫的青年,手裡握著把斷劍,劍刃上沾著暗紅色的痕跡,臉上有道從眼角劃到下巴的疤,正是記憶集市的鐵匠阿鐵。
阿鐵是忘砂君的老朋友,去年在一次邪祟襲擊中為了保護學徒,被自己信任的師弟從背後砍了一刀,從此再也沒打過鐵,整天坐在集市角落發呆。此刻他的眼睛裡翻湧著暗灰色的霧,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為什麼……為什麼要騙我……”
“阿鐵哥?”影墨的四尾憶火頓了頓,“你還記得我嗎?去年你還給我打了把銀匕首。”
阿鐵的低吼聲更凶了,斷劍突然出鞘,帶著破空的銳響刺向影墨:“所有朋友都是騙子!都該殺!”
影墨的四尾憶火化作盾牌,擋住斷劍,少年的聲音裡帶著疼惜:“他不是故意的,是被恨怪的戾氣控製了。”
斷的四尾光帶同時纏住阿鐵的手腕,光帶接觸到他皮膚的瞬間,無數畫麵湧入她的腦海——阿鐵和師弟一起拜師,一起熬夜打鐵,一起在雪地裡分享一壺老酒,最後師弟捅他時,眼裡的掙紮比恨意更濃。
“他的師弟是被邪祟附身了。”斷急聲道,“阿鐵,你看!”
她的四尾光帶在空中劃出光幕,將師弟被邪祟附身的畫麵投了出來。阿鐵的動作僵住了,暗灰色的霧裡透出一絲清明,斷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小……小師弟……”
就在這時,霧氣裡突然衝出更多的恨怪,有穿時焰學院校服的學生,有記憶博物館的館員,甚至有念安之前在塔主狀態下見過的“朋友”。它們手裡的武器都沾著暗紅色的痕跡,眼睛裡的恨意幾乎要溢出來。
“他們都在騙你!”為首的恨怪發出尖利的笑,聲音像用指甲刮過玻璃,“念安,你忘了嗎?是你的朋友把你丟在念魂塔裡的!”
念安的臉色瞬間慘白,身體劇烈顫抖,眼睛裡的灰暗迅速蔓延:“是……是他們……他們說會回來接我……都是假的……”
“念安!”念麟突然衝過去,抱住念安的腰,小臉貼在他的背上,“不是的!我和姐姐哥哥不會騙你!我們每天都給你帶念禾糕,教你寫字,你忘了嗎?”
他舉起手裡的念禾果,果子在兩人之間裂開,暖金色的光粒湧出來,落在念安的後頸:“你看,這是我們一起種的念禾結的果,你說過要等它熟了,分給所有朋友吃。”
念安的顫抖漸漸停了,暗灰色的霧開始消散。他轉過頭,看著念麟手裡的念禾果,又看看斷和影墨擔憂的臉,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我記得……我記得小麟教我寫‘朋友’兩個字,寫得歪歪扭扭……”
“還有呢?”影墨蹲下身,四尾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我們還一起在記憶田捉過蝴蝶,你抓了隻翅膀破了的,說要給它做個小繃帶。”
念安的眼淚掉得更凶了,卻笑著點頭:“嗯!蝴蝶的繃帶是用念禾葉做的……”
他的聲音剛落,周圍的恨怪突然發出淒厲的慘叫,暗灰色的霧迅速褪去,露出底下真實的身影——都是被恨怪戾氣控製的普通人,此刻都茫然地看著自己手裡的武器,眼裡滿是愧疚。
阿鐵撿起地上的斷劍,看著劍刃上的暗紅痕跡,突然捂住臉蹲在地上:“我竟然……想殺影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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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的四尾光帶輕輕拂過他的後背:“不怪你,是恨太疼了,疼得讓人忘了還有愛。”
念麟走到阿鐵身邊,把手裡的念禾果遞給他:“阿鐵哥,吃這個,甜甜的,就不疼了。”
阿鐵接過念禾果,咬了一口,眼淚突然掉了下來——不是因為疼,是因為念禾果的甜味裡,混著他和師弟一起偷喝的那壺老酒的味道,混著雪地裡的暖意,混著所有被恨意掩蓋的溫柔。
就在這時,念麟頭頂的麒麟虛影突然亮起,獨角上的光粒不再是單純的金色,而是多了層淡淡的綠——那是“寬恕”的顏色。虛影的鬃毛輕輕拂過所有被淨化的人,他們身上的戾氣徹底消散,眼神變得清明而溫柔。
“這是……”影墨的四尾微微顫動,“麒麟之力的‘寬恕’特性?”
斷點頭,眼眶有些濕潤:“恨是因為曾經愛過,能寬恕傷害,才是把愛真正刻進了心裡。”
念安走到念麟身邊,小手抓住他的手,兩個麒麟虛影在他們頭頂交纏,綠金色的光粒落在二層的每一個角落。牆壁上的劃痕開始愈合,露出底下原本的雕刻——那是無數雙手拉在一起,有影族的、妖族的、人類的,還有麒麟的。
“原來二層的守護紋是‘羈絆’。”斷輕聲說,“不管經曆多少背叛,總有人願意相信,願意等待,願意重新拉起對方的手。”
影墨看著兩個孩子手拉手的樣子,突然想起自己剛認識斷時,總怕她會像影族的人一樣拋棄自己,可她卻用四尾的溫度,一點點焐熱了他心裡的冰。他突然明白,寬恕不是原諒傷害,是放過那個被恨困住的自己,是相信未來還有值得珍惜的溫暖。
當他們走出念魂塔二層時,夕陽正把天空染成金紅色。念麟和念安在前麵追蝴蝶,念安的笑聲清脆得像風鈴,再也沒有之前的怯懦。
斷和影墨並肩走著,四尾交纏,感受著風裡念禾果的甜香。斷突然說:“等念麟七歲去解千年秘約時,他一定能帶著最溫暖的力量,對不對?”
影墨點頭,四尾憶火在指尖跳躍:“因為他學會了,不管心裡有多疼,都要給彆人留一塊念禾果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