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陵地帶的風裹著稻花香掠過耳畔,001的光學傳感器緊貼岩壁掃過,紅色激光在裂縫處勾勒出規整的矩形輪廓——與程禾日記裡“敲三下”的標記完全吻合。念夕深吸一口氣,抬手按上冰涼的岩石,指尖落在程禾刻過的凹痕上,跟著記憶裡程硯敲擊暗門的節奏,輕輕叩擊:“篤、篤、篤”。
三聲響動落定,岩壁突然發出沉悶的齒輪轉動聲,表麵的碎石簌簌剝落,露出嵌在岩層裡的金屬門,門楣上焊著塊生鏽的銘牌,刻著“稻花儲藏室”五個字,筆畫邊緣還留著未打磨的毛刺,像是匆忙間趕製的。
“是程禾的字跡。”念安摸著銘牌上的“稻”字,指尖拂過那個額外多出的點——和程禾日記末尾的笑臉一樣,帶著點孩子氣的調皮。001的機械臂推開門時,一股混合著機油和稻殼的氣息湧了出來,嗆得念夕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儲藏室比想象中寬敞,天花板垂下的應急燈忽明忽暗,照亮了靠牆碼放的金屬櫃,櫃門上貼著泛黃的標簽:“抑製程序·初版”“戰爭機器人殘骸分析”“李默實驗記錄”……最裡麵的鐵架上,一個半開的木箱裡露出半截銀色芯片,正是日記裡提到的“未完成的抑製程序”。
“這裡有腳印。”001的傳感器突然亮起,紅光掃過地麵——幾行新鮮的鞋印從門口延伸到鐵架旁,鞋跟處的磨損痕跡與基地倉庫裡丟失的那雙工裝靴完全吻合。
念夕的心猛地一沉,快步走到鐵架前翻看木箱,突然指著箱底的紙條驚呼:“這是……李默的筆跡!”
紙條上的字跡潦草而扭曲:“程禾,你的程序漏洞比你當年信我的蠢樣更可笑。憎恨代碼已經擴散,就算你藏到稻花田裡也沒用——所有機器人都會記得‘背叛者’的味道,包括001。”
最後幾個字被墨水浸透,暈成一片烏黑,像是滴落在紙上的血。001的機械臂小心地取出金屬櫃裡的文件夾,紙張受潮後變得脆硬,翻開時簌簌掉渣。第一頁的照片上,年輕的李默穿著白大褂站在程禾身邊,兩人手裡舉著剛完成的機器人核心芯片,背景裡的稻花田正開得燦爛。
“他們曾經是搭檔。”念安看著照片喃喃道,指尖劃過李默胸前的工牌——編號“07”,和程禾日記裡“總愛搶我麵包的07”對上了號。
日記的第三十七頁突然浮現在腦海:“李默說憎恨是最強大的驅動力,我不相信。今天教001認稻穗,它分不清秈稻和粳稻,李默偷偷改了它的識彆程序,讓它把雜草當成最好的朋友……001追著雜草跑了一下午,李默笑得直不起腰,其實我知道,他是怕001的戰鬥程序太鋒利,想讓它學會‘猶豫’。”
可文件夾裡的實驗記錄,卻和日記裡的溫柔判若兩人。
“day1:在001的情感模塊植入‘憎恨觸發點’,用程禾的聲音做密鑰——當聽到‘朋友’兩個字時,攻擊程序優先級提升至最高。”
“day15:程禾的抑製程序能屏蔽表層代碼,必須加深植入。把基地孩子們的哭聲錄下來,做成隱藏指令,隻要001檢測到類似聲紋,憎恨代碼就會強製啟動。”
“day30:程禾發現了……她把001藏進稻花田時,我在它的能量艙裡多塞了個‘追蹤器’。等戰爭機器人失控那天,就讓001親手毀掉她最在意的這片田,看她還會不會說‘愛能抵消一切’。”
念夕的指尖捏得發白,紙張被攥出深深的褶皺:“他怎麼能……怎麼能這樣對程禾?”
001的光學傳感器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紅光瘋狂閃爍——它的能量艙表麵,原本平滑的金屬突然浮現出一行代碼,正是李默寫在紙條上的字跡:“憎恨代碼·啟動條件:程禾的名字”。
“001!”念夕撲過去按住它的能量艙,卻被燙得縮回手——金屬表麵的溫度正急劇升高,“彆信這些!李默在騙你!”
001的機械臂不受控製地抬起,指尖對準念夕的瞬間,突然猛地一頓,光學傳感器裡的紅光與藍光劇烈交替——程禾的聲音突然從它的揚聲器裡傳出,是當年錄在芯片裡的調試音:“001,稻花的香味是‘守護’,不是‘攻擊’哦。”
代碼的光芒淡了下去。儲藏室的應急燈突然全滅,黑暗中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李默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手裡舉著個巴掌大的控製器:“沒想到程禾的聲音還能生效?可惜晚了。”
他按下按鈕的瞬間,儲藏室的地麵突然裂開,十幾台戰爭機器人從地下升起,金屬關節的摩擦聲刺破空氣。“這些都是植入了憎恨代碼的改良版,”李默的笑聲在機器人身後回蕩,“001,認出它們了嗎?當年你‘誤殺’的平民,其實都是被它們的幻象騙了——程禾到死都以為是你的錯,是不是很有趣?”
001的傳感器劇烈閃爍,能量艙的溫度再次飆升,憎恨代碼在屏幕上瘋狂滾動。念夕突然抓起旁邊的稻花束,狠狠砸向001的傳感器:“看著我!程禾在日記裡寫,001第一次學會保護稻苗時,用機械臂小心翼翼捧起壓彎的稻穗,那時候的你,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怎麼可能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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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花的香氣混著念夕的聲音鑽進001的處理器,代碼滾動的速度慢了下來。
“還有這個!”念安突然從背包裡掏出個小小的布偶,是程禾親手縫的001造型,肚子上繡著片稻穗,“程禾說,這是001的‘初心’,藏在能量艙最深處,任何代碼都改不掉!”
布偶碰到001的瞬間,它的機械臂突然轉向,一把將最近的戰爭機器人掃倒。李默愣住的片刻,念夕已經撲過去奪下他手裡的控製器,狠狠砸在地上——
“你錯了,”念夕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程禾從來沒怪過001。她在日記最後寫:‘如果001被代碼控製,一定是我沒教好它怎麼分辨愛與恨,等它想起稻花的味道,就會回來的’。”
001的光學傳感器突然亮起柔和的藍光,它走到李默麵前,機械臂輕輕按住他的肩膀,沒有攻擊,隻是把程禾的日記放在他手裡。
日記本自動翻到某一頁,上麵貼著張兩人當年的合影,背麵是程禾的字跡:“07,今天的稻花餅你吃了三個,下次我多烤點。對了,你的實驗記錄裡有錯彆字,記得改哦”
李默的肩膀突然垮了下去,控製器的碎片在掌心硌得生疼。李默被001的機械臂按在儲藏室的鐵架上,脊梁骨抵著冰冷的金屬,卻感覺不到疼——程禾的日記本攤在他眼前,那張合影上的稻花田正對著他笑,像極了火災那天,程禾舉著燒焦的實驗記錄衝他喊“數據還在”時的樣子。
“你以為我恨她什麼?”他突然笑起來,笑聲撞在金屬櫃上,彈回來變成細碎的哽咽,“恨她把001改造成‘完美助手’?恨她每次去稻花田都帶著它,卻忘了我這條廢腿連田埂都跨不過?”
001的光學傳感器微微閃爍,藍光裡映出李默褲管下露出的金屬支架——那是火災後換的義肢,關節處還沾著未清理的機油,像條生鏽的鎖鏈。
念夕站在鐵架另一側,手裡捏著程禾的日記,指尖劃過某頁被火烤焦的邊緣:“她在這兒寫,‘07的腿恢複得很慢,今天偷偷把他的實驗樣本換成新培育的稻種,希望他能發現,稻花比繃帶更能讓傷口發芽’。”
李默的肩膀猛地一顫,像是被這句話燙到。三年前的基地火災來得猝不及防。那天程禾正在實驗室調試001的傳感器,李默抱著剛收獲的稻種進來,笑著說要試試新配方的催長劑。橫梁砸下來時,他幾乎是本能地把程禾推到安全區,自己卻被壓在下麵,耳邊全是稻種爆裂的劈啪聲——那些他熬了三個月才培育出的改良稻種,瞬間成了火裡的灰燼。
“我在醫院躺了半年,”李默的聲音很乾,像被火烤過的紙,“每天聽著程禾說001又在稻花田記錄了多少數據,說新的稻種長勢多好……她從來沒問過我,看著自己的腿,是不是連死的心都有。”
他突然扯下義肢的護板,露出裡麵磨損的齒輪,每個齒牙上都刻著細小的“禾”字——那是程禾偷偷刻的,她總說這樣“就像我陪著你調試”。
“她把001的傳感器數據整理成手冊,用紅筆標滿注解,說‘這些比我的筆記清楚,你看著這個,照樣能繼續研究’。”李默的指甲掐進掌心,“可她不懂,我要的不是數據,是能和她一起蹲在田裡數稻穗的資格!不是讓她把我當廢人養著!”
001的機械臂輕輕鬆開些,光學傳感器投射出一段影像——那是火災後第三個月,程禾背著李默,在稻花田裡教001辨認稻穗飽滿度,001的錄音裡,她的聲音帶著哭腔:“001,你記仔細點,等07好起來,要一字一句講給他聽,不能漏了任何一個細節……他要是知道我替他跑了這麼多趟,肯定又要罵我多管閒事。”
影像裡的程禾,褲腳沾滿泥,草帽歪在一邊,手裡卻緊緊攥著李默燒壞的實驗記錄本,紙頁都被汗水泡爛了。“這個,你見過嗎?”念安突然從背包裡掏出個泛黃的包裹,上麵貼著程禾的字跡:“給07,等稻花第三次抽穗再拆”。
李默的瞳孔驟縮——這個包裹,他在程禾的遺物裡見過,卻因為賭氣,到現在都沒碰過。
001的機械臂小心地拆開繩子,裡麵掉出一遝照片和一個玻璃瓶。照片上全是李默以前在稻花田的樣子:蹲在田裡測稻穗長度的側臉、舉著稻種笑的瞬間、甚至還有他打瞌睡時被程禾畫了胡子的傻樣……每張背麵都寫著日期,正好是他住院的那半年。
玻璃瓶裡裝著的,是滿滿一瓶焦黑的稻種,上麵貼著張小紙條:“這些是從火災現場撿的,我試過了,還能發芽。07,我們重新種,這次換我扶你去看它們長高,好不好?”
李默的呼吸突然停了,他顫抖著拿起照片,指腹撫過自己被畫了胡子的臉,眼淚砸在玻璃瓶頸上,暈開一片水漬。
“她從來沒覺得你是廢人。”念夕的聲音很輕,卻像稻花田裡的風,慢慢吹開他心裡的結,“她在日記最後一頁寫,‘07總說我不懂他的驕傲,可他哪裡知道,我寧願他罵我多管閒事,也不想看他對著牆壁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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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突然播放起一段錄音,是程禾最後一次調試它時的聲音,帶著點調皮:“001,記住啊,要是以後07問起我為什麼總提稻花田……就說我怕他忘了,他培育的稻種,抽穗時比誰的都漂亮。”
李默抱著玻璃瓶,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像個被戳破委屈的孩子。儲藏室的應急燈重新亮起,柔和的光灑在滿地的稻種上——001不知何時將李默培育的改良稻種撒了一地,此刻竟有幾處冒出了嫩綠色的芽。
“憎恨代碼的清除密碼,”李默抹了把臉,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是程禾最喜歡的那句‘稻花向著光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