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的自轉周期比地球長37分鐘,這多出的37分鐘,成了阿禾與地球“時差”的秘密。此刻,她正跪在培育園的紅土上,手裡攥著把特製的鈦合金小鏟,小心翼翼地挖開紫菀根部的土壤。紅土細密如粉,沾在手套上,像抹不開的胭脂。
“第528天,紫菀根係延展半徑達到1.2米。”阿禾對著手腕上的記錄儀輕聲報數,鏟尖突然碰到個硬物——是塊埋在土裡的芯片,外麵裹著層抗腐蝕的陶瓷殼。她認得這是三年前從地球帶來的“記憶芯片”,當時衣姐姐把它交給她時說:“要是想家了,就挖出來看看,裡麵有永龜堂的‘聲音’。”
芯片插入終端的瞬間,傳來衣姐姐的聲音,帶著點當年的沙啞:“阿禾啊,紫菀的根須會順著水脈走,你那邊的紅土看著乾,底下肯定藏著暗河,跟著根須挖,準能找著。”緊接著是遺恨的嚷嚷:“姐!你咋不告訴她芯片裡有我錄的相聲?!”然後是孤兒的輕笑:“遺恨哥,阿禾姐要專心搞培育,你的相聲還是留著給我聽吧。”
阿禾笑著搖搖頭,把芯片重新埋回土裡,上麵覆蓋了層紫菀的落葉。她知道,這不是普通的芯片,是永龜堂的“根”——衣姐姐總說,記憶這東西,得埋在土裡才會發芽。
培育園的自動灌溉係統突然發出警報,屏幕顯示東北區域土壤濕度異常。阿禾趕過去時,發現一簇紫菀的根須正突破培育箱,紮進了旁邊的實驗田。實驗田種的是從月球帶回的改良土豆,此刻土豆的根係與紫菀的根須纏繞在一起,像在跳一支無聲的舞。
“你們也在認親啊。”阿禾蹲下身,看著兩種來自不同星球的植物根係交纏,突然想起小時候在永龜堂後院,她總愛把牽牛花的藤繞在紫菀的莖上,衣姐姐看見了從不罵她,隻說“植物比人懂抱團”。地球的數據包比往常晚了兩小時到達,阿禾的心懸了一路,直到看到數據包裡的“永龜堂近況”才鬆了口氣。視頻裡,遺恨正指揮著工人給永龜堂的外牆刷漆,新漆是淡紫色的,說是“跟阿禾姐種的紫菀一個色”;孤兒在整理新到的種子,鏡頭掃過她的工作台,上麵擺著個火星模型,模型底座刻著“阿禾的培育園”;最讓她眼眶發熱的是衣姐姐——她坐在門檻上,手裡拿著件沒織完的毛衣,毛線顏色是火星紅,針腳間夾著張紙條,上麵寫著“等阿禾回來穿”。
數據包深處有個隱藏文件,是孤兒發來的“根須研究報告”。報告裡說,永龜堂的老紫菀開花時,根係會向土壤深處釋放一種特殊的信號素,這種信號素能讓周圍植物的根係更活躍。“就像衣姐姐總說的‘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孤兒在報告末尾加了句俏皮話。
阿禾突然有了個想法。她從實驗田取了點土豆根須的樣本,與紫菀根須放在一起培養。三天後,奇跡發生了——兩種根須不僅沒有排斥,還形成了一種新的共生結構,紫菀的根須為土豆提供抗病物質,土豆的根須則能幫助紫菀吸收更多的礦物質。
“這就是衣姐姐說的‘抱團’吧。”阿禾在日誌裡寫道,畫了幅根須交纏的示意圖,旁邊標著“永龜堂式生存法則”。培育園的紫菀迎來了第一次大規模開花,淡紫色的花瓣上沾著火星塵,像撒了把碎鑽。阿禾選了朵開得最盛的,製成標本,放進特製的真空盒裡,準備隨下一班貨運飛船寄回地球。
寄件地址寫的是“永龜堂後院,衣收”,附言欄裡,她畫了個小小的心臟,心臟裡畫著永龜堂的輪廓。
這天夜裡,火星基地突發能源故障,培育園的溫控係統暫時失效。阿禾裹著防寒服守在培育園,看著紫菀的葉片在低溫下微微蜷縮,突然想起小時候永龜堂的冬天——衣姐姐總把最嬌氣的花搬進內屋,用炭盆取暖,她說“植物跟人一樣,受了凍會記仇,來年就不開花了”。
她把自己的防寒服脫下來,剪成條狀,裹在紫菀的莖上,又收集了所有能找到的保溫材料,在培育園搭起個簡易的保溫棚。忙完這一切,天已經亮了,她靠在棚子邊打盹,夢裡又回到了永龜堂的後院,衣姐姐正給紫菀澆水,遺恨和孤兒在搶著摘花瓣做書簽。貨運飛船出發前,阿禾最後檢查了一遍寄給地球的包裹。除了紫菀標本,她還放了張紅土拓片,拓片上是紫菀根係的紋路,像一張細密的網。她在拓片背麵寫:“火星的紅土比地球的硬,但根須鑽得動;這裡的風比地球的烈,但花瓣能接住。”
回到住處,她拿起通訊器,開始畫那幅根須織成的網。畫到永龜堂的輪廓時,她特意用了金黃色的顏料,像給那顆“心臟”鍍了層光。
信的最後那句“我們都在,不管在哪”,她寫了三遍才滿意。第一遍太輕,像怕驚擾了誰;第二遍太重,像在發誓;第三遍的筆跡,正好介於兩者之間,像平常聊天時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自然。
她知道,這句話會順著電波飛回地球,落在永龜堂的門檻上,落在衣姐姐織毛衣的竹針間,落在遺恨刷牆的漆桶旁,落在孤兒整理的種子袋上——就像紫菀的根須,不管隔著多少土壤、多少星球,總能找到彼此,織成一張不會斷的網。永龜堂的西廂房向來鎖著,鑰匙由衣姐姐貼身收著。這天黃昏,遺恨刷牆時嫌東廂房的顏料不夠,踩著梯子翻進西廂房找舊漆桶,腳剛落地就聽見“哢噠”一聲——是骨頭摩擦的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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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舉著手機當電筒照過去,隻見供桌後的陰影裡立著個女性骷髏,指骨正摳著供桌邊緣,指節處的白骨上還沾著點靛藍色的顏料。“快把我的孩子還給我,不然我讓你們死。”聲音像生鏽的鐵片在刮瓦罐,每說一個字,頜骨就往下掉一小塊碎骨。
遺恨嚇得摔在地上,手機滾到骷髏腳邊,屏幕亮著阿禾從火星發來的紫菀照片。骷髏的目光如果空洞的眼窩能算目光的話)落在照片上,突然靜止了,指骨慢慢鬆開供桌,露出下麵壓著的塊褪色的繈褓布,布角繡著半朵紫菀。
“衣姐姐!”遺恨連滾帶爬衝出西廂房時,衣正坐在門檻上織毛衣,火星紅的毛線在竹針間繞出個心形的結。“西廂房……骷髏……”他話都說不囫圇,衣卻放下毛衣站起身,手裡的竹針在夕陽下泛著光:“該來的,總會來。”西廂房的供桌上擺著個骨瓷瓶,瓶口蒙著層蛛網。衣揭開蛛網時,遺恨才發現瓶身上也畫著紫菀,花瓣上的金粉已經氧化成暗紅色。“光緒二十七年,永龜堂還是藥鋪,當時的掌櫃姓沈,人稱沈娘子。”衣的聲音輕得像蛛網,“她丈夫死在八國聯軍手裡,留下個剛滿月的孩子,沈娘子就把孩子的胎發裝進這瓶裡,藏在供桌下。”
骷髏突然動了,指骨指向瓶底。衣把瓶子倒過來,塊小木牌從瓶口滑出來,上麵用朱砂寫著“念安”兩個字,墨跡洇開像朵血花。“沈娘子當年就在這房裡熬藥,有天孩子得了急病,她抱著孩子往城裡跑,路上被潰兵衝散了。”衣摸著木牌上的字,“她回來後就瘋了,天天守在西廂房喊‘還我孩子’,直到死在供桌前。”
骷髏的頜骨又動了,這次的聲音軟了些,像浸了水的棉線:“我的念安……胎發瓶……”遺恨突然想起什麼,從東廂房翻出本舊賬冊,是他整理老物件時發現的,其中一頁畫著個嬰兒,旁邊寫著“念安,三月初七生,得痘症,亡於城西破廟”。
“不是的!”衣猛地抬頭,竹針在掌心紮出個血珠,“沈娘子後來找到了孩子的墳,就在後山老槐樹下,她把胎發瓶埋進墳裡了!這瓶子裡的……”她倒出瓶裡的東西,不是胎發,是些細小的紫菀種子,每粒種子上都纏著根紅線。孤兒帶著植物檢測儀衝進西廂房時,正看見骷髏的指骨在種子上摩挲。“這些種子的基因序列,跟永龜堂後院那叢百年紫菀完全一致!”孤兒指著屏幕上的螺旋線,“而且每粒種子都有被紅線勒過的痕跡,年代在民國初年。”
衣突然想起奶奶說過的事:“民國十三年,永龜堂來了個討飯的老婆婆,總坐在西廂房門口哭,說她男人是藥鋪的夥計,當年幫沈娘子找孩子,被兵痞砍了頭。老婆婆就在後院種了叢紫菀,說等花開了,孩子的魂就能跟著花回來。”
骷髏的肋骨突然發出“嗡嗡”的共鳴,像有風吹過空管。遺恨這才注意到,骷髏的胸腔裡塞著塊繡帕,帕子上繡著“龜”字,正是永龜堂的堂徽。“沈娘子的丈夫是繡帕上的‘龜’字輩夥計?”他突然反應過來,“老婆婆種的紫菀,就是用沈娘子當年留下的種子種的!”
夜幕降臨時,阿禾從火星發來視頻,背景是培育園的紫菀花海。“你們看,火星的紫菀開花時,根須會纏著鈦合金支架長,像在織網。”她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來,骷髏的眼窩裡突然滲出露珠似的東西,滴在紫菀種子上,種子竟發芽了。“念安的墳裡,埋的是塊刻著‘龜’字的木牌。”衣在後山老槐樹下挖出個小陶罐時,月亮正圓,“沈娘子當年找到的不是孩子,是她丈夫的牌位——夥計為了護著孩子,把他藏在破廟,自己引開了兵痞。”
骷髏跟著他們到了老槐樹下,指骨輕輕敲著陶罐。衣打開陶罐,裡麵沒有胎發瓶,隻有半塊繡著紫菀的肚兜,邊角繡著“安”字。“孩子被好心人收養了,長大後來永龜堂當過學徒,就是我奶奶的師父。”衣把肚兜鋪在草地上,月光照在上麵,“他總說自己的名字是‘安’,因為師父說‘平安是福’。”
骷髏慢慢蹲下身,骨指拂過肚兜上的“安”字,身體開始變得透明。遺恨突然發現,骷髏的指骨上還沾著靛藍顏料,跟西廂房牆上那幅沒畫完的紫菀圖顏色一樣——那是沈娘子當年沒畫完的畫,她想等孩子回來接著畫。
“阿禾說火星的紫菀根須能織網。”孤兒打開通訊器,把火星紫菀的根係圖投在夜空上,“你看,不管在地球還是火星,根須都在找彼此。”
骷髏最後看了眼肚兜,化作點點熒光,落在紫菀花叢裡。當晚,永龜堂的紫菀全開了,每朵花的花瓣上都纏著根紅線,像沈娘子當年纏種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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