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兒很快擬好聖旨。
蕭綽大致看了一眼,“讓洪公公送去,要他們明日卯時一刻準時在紫宸殿見朕!”
“遵旨!”
上官婉兒很快安排妥當。
蕭綽看了許良一眼,幽幽道:“許愛卿,朕托你一件事,如何?”
“啊?”
“送婉兒回家。”
“陛下!”上官婉兒搖頭道,“微臣已經跟家人說過了,明日回家過年也是一樣的。”
蕭綽搖頭,“辭舊,迎新,如何能一樣?
行了,大過年的晚上讓你有家不能回,你難道讓旁人說朕不通人情世故,不體恤臣子嗎?”
說著,她端起杯子,微笑道,“來,婉兒,許愛卿,咱們君臣三人共飲一杯,也是君臣同慶,迎新納福了!”
許良心思微動。
他雖沒少進宮麵聖,卻極少見過蕭綽真情流露。
此前他雖見過蕭綽痛哭,卻是因為得知先皇駕崩可能另有隱情。
或許在這辭舊迎新的除夕夜,讓她感受到了天子才有的孤獨吧。
可她分明又有自己的倔強,像是不願旁人的憐憫,又像是對他人關懷變相的回贈,竟在自己最需要人陪伴的時候拒絕他人的好意。
若他記得不差,這是蕭綽從小到大過的第一個沒有家人陪伴的年……
上官婉兒麵露擔憂,還想再說什麼。
許良卻已經拱手說了聲“陛下恕罪”,旋即拿起上官婉兒旁邊的一個杯子,捧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既然是辭舊迎新,微臣就祝陛下在新的一年裡身體康健,事事順心,橫掃列國,一統天下!”
蕭綽愣了一瞬,鳳眸中泛著奇異。
許良這番吉祥話當真是……彆開生麵,她此前竟從未聽過!
不過聽起來卻如此貼心,竟讓她心底有了幾分暖意。
許良又看向上官婉兒,“下官也祝上官大人身體康健,闔家歡樂,事事順心,貌美如花!”
在二女驚奇的目光中,他又衝自己揚了揚杯子,“也祝我自己來年升官發財,順風順水!”
說著,他故意皮了一下,衝蕭綽咧嘴笑道,“陛下,微臣這願望不難實現吧?”
蕭綽此時再也沒有先前的陰霾,噗嗤一笑,整個房間的光都因她這一笑而明亮了幾分,“嗯,朕準了!”
上官婉兒深深瞥了許良一眼,埋怨道:“怎麼,許大人,隻祝你自己升官發財,不祝我升官發財?”
許良舉了舉杯,“上官大人升官可以暫且緩緩,給下官一個追趕的機會。”
“哈哈!”
蕭綽笑得歡快,“那就預祝許愛卿的願望都能實現吧。”
“來,同飲此杯!”
“謝陛下!”
君臣三人同飲之後,蕭綽臉色微微泛紅,笑著說道:“婉兒,許愛卿,今晚有你二人相陪,朕很開心。
好了,你們也回去吧,朕要歇息了。”
上官婉兒猶豫片刻,拱手道,“陛下,微臣告退!”
許良也跟著拱手。
蕭綽擺了擺手。
二人躬身退去。
走出膳房沒多久,上官婉兒忽然頓住腳步,看向膳房方向。
太監、宮女們沒動。
顯然,蕭綽一人待在膳房裡。
“許郎,她……”上官婉兒帶著哭腔,“綽兒她好可憐!”
許良輕輕握住她的手,沒有說話。
“她比我還小,卻沒了父親,母親也早早去世……
她本該是無憂無慮的公主,受先皇寵愛……
先皇把皇位這萬鈞重擔壓在她身上,她一個人哭了那麼多次……
剛開始那一個月,她每晚都是哭醒的……
她害怕,她想念先皇……”
上官婉兒說著說著,眼淚已經止不住了,啪嗒啪嗒往下掉。
於她而言,先皇蕭佐的死也是一位至親故去。
她每每想起先皇時都會難過地掉眼淚,可想而知蕭綽又會如何!
許良輕拍上官婉兒的後背,任她伏在肩頭痛哭。
人說酒後的人容易傷感,吐露心裡話。
顯然,上官婉兒今天晚上跟蕭綽都喝了酒,變得傷感起來。
他順著燈光的方向看向膳房,心底幽幽歎息。
他沒見過先皇蕭佐,也沒關於他的印象。
老爺子許定山說他是一位明主。
知人善用,有心機手段,卻也讓人敬服。
顧春來說他是一位敢打敢拚的磊落漢子。
能在戰場上為救己方將士而親自衝陣殺敵。
魏行說他是一位野心勃勃卻又崇尚周禮的矛盾皇帝。
雖未明說要一統天下,卻一直致力於東進滅魏。
可從上官婉兒口中,他卻覺得先皇蕭佐是個溫柔的人。
否則他怎會讓柔弱的女兒變得如此堅強,又怎會讓上官婉兒這樣一個不相乾的女子提到他就淚流滿麵。
坦白說,便是人思念自己的親人也不過如此了吧?
此時此刻,許良對這位素未謀麵的男人由衷生出敬意。
看著不遠處的昏黃燈光下,他恍然想起指導員跟他們說“保家衛國”時深情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