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模糊不清,眼球似乎被乾涸的血痂糊住。
他費力地眨動著,許久,眼前的景象才從一片混沌的血色中漸漸清晰。
低矮、逼仄,頭頂是粗糙的、滲著水珠的岩石穹頂。
唯一的光源,是牆壁高處一個巴掌大的、釘著幾根粗壯鐵條的小窗洞。
慘淡的月光從那縫隙裡吝嗇地擠進來一縷,微弱地照亮了方寸之地,更襯得周圍大片大片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
空氣是粘稠的。
濃烈的血腥味、腐爛的黴味、屎尿的臊臭味、還有傷口化膿的腥甜味……
各種令人窒息的惡臭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壓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了一口帶著鐵鏽味的汙泥。
冰冷刺骨的地麵,鋪著薄薄一層濕透發黑的稻草,早已腐爛發黴,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息。
身下的寒意,透過單薄的囚衣,像毒蛇一樣鑽進骨髓。
他試圖動一動手指,一陣鑽心的劇痛立刻從手腕傳來。
他艱難地轉動沉重的頭顱,借著那縷微光,看清了自己的處境。
手腕和腳踝上,扣著冰冷沉重的生鐵鐐銬,粗糙的內圈邊緣磨破了皮膚,深可見骨。
傷口周圍的皮肉已經潰爛發白,粘著凝固發黑的血汙和臟汙的稻草碎屑。
鐐銬的鐵鏈很短,另一端深深嵌進身後冰冷的石壁裡,將他死死地鎖在這方寸之地,連稍微舒展一下身體都做不到。
身上的靛藍色捕快公服早已不見了蹤影,隻剩下一套破爛肮臟、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粗麻囚衣,布滿了鞭痕、血汙和乾涸的泥印。
每一次細微的呼吸,都牽扯著遍布全身的傷口,帶來一陣陣撕裂般的痛楚。
這裡是縣衙大牢的最底層,傳說中的水牢死囚洞。
意識如同冰水,一點點注入他凍僵的腦海。
河堤……王三少……趙德庸虛偽的笑容……吳管家陰毒的算計……家人的命運……還有最後那劈向後頸的沉重一擊……
所有的記憶碎片瞬間回湧,帶著比身上傷口更甚千百倍的劇痛,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臟!
月娘!爹!娘!
他們怎麼樣了?!趙德庸這個畜生,真的下令了?!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鐵爪,瞬間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猛地掙紮起來,帶動著沉重的鐐銬在石壁上摩擦,發出刺耳而絕望的“嘩啦”聲。
“呃啊——”劇痛讓他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悶哼。
就在這時,一陣雜遝的腳步聲和鐵鏈拖地的嘩啦聲,伴隨著獄卒粗野的嗬斥,由遠及近,打破了死牢裡令人窒息的死寂。
“……快點!磨蹭什麼!就這賤命,還值當大爺們費勁抬你?晦氣!”
“求求你們……官爺……我爹娘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啊……求求你們……”
一個熟悉的、帶著哭腔的、年輕女子的哀求聲,如同最鋒利的錐子,狠狠刺穿了李華清的耳膜!
是月娘!是柳月娘的聲音!
李華清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隨即又瘋狂地燃燒起來!
他猛地抬起頭,不顧一切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眼睛死死盯著那扇沉重的、隻在底部開了一個小方洞的牢門!
腳步聲和拖拽聲在門外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