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我最後瞥見柳如煙唇邊凝固的笑意，青石板上的水窪倒映著碎金般的夕陽。
這個畫麵在後來的三千多個夜晚裡不斷碎裂重組，最終在血月當空的子時化作滿地殘肢。
十年後的暴雨浸透我襤褸的衣衫，濕透的衣角正往下滴著混了胭脂的泥水。
蜷在“醉仙樓”飛簷下的第七個時辰，右腿舊傷開始滲血，染紅了青磚縫隙裡掙紮的狗尾草。
“姑娘要喝薑茶麼？”
繡著並蒂蓮的油紙傘擦過我的額發，傘骨掛著的水珠墜在琉璃簷角。
抬眼的刹那，我沾著泥垢的指尖摳進了牆縫——
傘麵上晃動的鎏金瓔珞，分明是當年太後賞給林府的貢品。
執傘人頸間的檀香混著龍涎香，那是柳家獨有的熏香配方。
我盯著她腰間晃動的白玉螭紋佩，耳畔突然炸開十年前錦帕撕裂的聲響。
那日她遞來的帕角，“福”字最後一筆的墨漬暈染形狀，與此刻傘柄雕紋的缺口完全吻合。
二十步外的告示牆傳來黏膩的漿糊味，新貼的緝凶令正在雨中卷邊。
畫影圖形上那道橫貫左眉的刀疤，正與我藏在亂發下的傷痕嚴絲合縫。
“陳員外懸賞千金。”
傘麵又壓低三寸，她月白色袖口露出半截金絲腕釧。
“先生可知這通緝犯為何專挑宗室子弟下手？”
我裹緊露出棉絮的襖子往後縮，後頸撞上冰涼的銅製滴水獸。
十年前那個雪夜，柳如煙翻牆遞來湯婆子時，腕上也有這般金芒一閃而過。
茶樓二層突然爆發出哄笑，幾個醉漢將酒壇砸出雕花窗。
飛濺的瓷片割破我腳踝時，油紙傘堪堪擋住第二波碎片。
這個角度恰好能看見她藏在傘骨間的銀針，針尖泛著與當年毒殺林府三十六口相同的幽藍。
“西村劉寡婦的鋤頭還在縣衙庫房。”
她突然抬高聲調，左手不著痕跡地撫過傘柄機關。
“先生若想看證物，寅時三刻可在城隍廟後巷……”
驚雷劈開濃雲時，我終於看清她靴筒暗袋凸起的形狀——
正是當年塞進錦帕的鎏金匕首。
此刻那凸起物表麵沾著暗紅碎屑，像是凝固的血塊混著青磚粉末。
三條街外傳來更夫嘶啞的梆子聲，混著巡夜衛隊的鐵甲碰撞音。
我佝僂著背往陰影深處挪動，破敗的裙裾掃過積水，泛起帶著鐵鏽味的漣漪。
“報應要來了。”
她突然將傘柄塞進我掌心，轉身踏入雨幕。
暮色中翻飛的鴉青色袍角掠過積水，竟未沾濕分毫。
我握緊尚存餘溫的傘柄，摸到內側凹凸的刻痕——
那是個反寫的“林”字，與我及笄那年遺失的玉簪刻法如出一轍。
城西方向驟然騰起火光，將雨幕染成猩紅。
那是陳氏宗祠所在的位置，十年前林府的火光也是這般燒透了半邊天。
我折斷傘骨間的銀針，看著幽藍液體滲進青磚縫隙，忽然想起柳如煙當年教我辨認毒藥時，食指總會不自覺地摩挲杯沿。
我深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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