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五點,東京的夜空像被潑上濃墨的綢緞,厚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潮濕的霧氣裹著遠處工廠排出的硫磺味,順著窗縫鑽進宋春萍租住的公寓。
老式座鐘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與收音機裡傳來的電碼聲交織,如同死神的鼓點,一下下敲打著宋春萍緊繃的神經。
她蜷縮在藤椅上,耳機裡不斷傳來的“滴答”聲讓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昏暗的台燈下,她蒼白的臉被映得忽明忽暗,額角的碎發早已被冷汗浸濕,貼在皮膚上。收音機指示燈微弱的紅光在黑暗中閃爍,宛如一隻警惕的眼睛。
當最後一串數字“0514”結束,她猛地摘下耳機,金屬的冰涼觸感讓她微微顫抖,隨後手指發顫地關掉收音機。
這一刻的寂靜,反而讓她更加不安。
從抽屜深處摸出密碼本時,老舊的木抽屜發出“吱呀”的聲響,仿佛在發出警告。
紙張摩擦的沙沙聲在死寂的房間裡格外刺耳,宋春萍下意識地看了看緊閉的房門,總覺得暗處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她借著台燈昏黃的光,逐字對照密碼,鋼筆尖在紙上快速滑動,手腕卻因為過度緊張而有些僵硬。
“長沙會戰在即,務必設法破壞敵軍工生產。”
譯出的電文讓她瞳孔驟然收縮,握著鋼筆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在紙麵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壓痕。
一股使命感從心底湧起,同時也伴隨著一絲恐懼——這意味著她和同伴們將麵臨更加危險的任務。
她快步走進廚房,燃氣灶的火苗“噗”地竄起,橘紅色的光芒照亮她緊繃的臉。宋春萍將紙條湊近火焰,看著跳躍的火苗貪婪地吞噬字跡,紙張卷曲、變黑,灰燼如黑色的蝴蝶在通風口飄散。
她的目光一直緊盯著燃燒的紙條,直到最後一點火星熄滅,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仿佛這樣就能把所有的不安都吐出去。
換上一身普通的藏青色和服,宋春萍在鏡子前仔細整理衣領,把發簪重新彆好,刻意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尋常的家庭主婦。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房門,樓道裡的聲控燈發出微弱的光芒,在潮濕的牆壁上投下詭異的影子。
清冷的晨風裹著寒意撲麵而來,卷起她的衣角,路燈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又在拐角處突然斬斷。她像一隻警惕的貓,小心翼翼地避開公寓樓附近的街道,每走一步都左顧右盼,耳朵時刻留意著周圍的動靜。
電話亭的玻璃上結著一層薄薄的霜,宋春萍嗬出白霧,遮住按鍵上的指紋,然後迅速撥通了那個熟記於心的密碼電話。
聽筒裡傳來的忙音讓她心跳加速,每一秒都顯得無比漫長。掛斷電話後,她躲進街邊一家倒閉店鋪的陰影裡,身體緊貼著冰冷的牆壁。路過的行人腳步聲由遠及近,又漸漸消失,每一輛駛過的汽車車燈掃過,都讓她神經緊繃,仿佛下一秒就會有憲兵衝出來將她逮捕。
劉簡之的汽車如幽靈般從黑暗中駛出,車燈刺破黑暗,在地麵上投下兩道慘白的光帶。
宋春萍迅速拉開車門鑽進去,皮革座椅的涼意透過衣料傳來,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汽車猛地啟動,輪胎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仿佛在黑暗中發出一聲怒吼。劉簡之熟練地拐進窄街,車身在狹窄的巷道裡靈活穿梭,後視鏡裡的光影不斷變幻,他的眼睛始終盯著後視鏡,眼神警惕而銳利。
“後麵沒有車跟著。”
他的聲音冷靜而沉穩,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仿佛在計算著什麼,可微微發白的關節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緊張。
“薑夔怎麼樣了?”
宋春萍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擔憂,指甲不自覺地掐進掌心,在皮膚上留下月牙狀的紅痕。
“還被高橋圭夫關在羈押所裡。”
劉簡之的眉峰微微皺起,握著方向盤的手青筋暴起。
“薑夔沒有經驗,說實話,我很擔心。”他輕踩刹車,避開路上的石塊,眼睛卻沒有離開後視鏡,“高橋圭夫可能也在觀察誰會出麵救薑夔出來。”
宋春萍望著車窗外飛速後退的建築,計算著時間。
“已經第四天了吧?”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心中默默祈禱薑夔能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