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引擎的轟鳴聲漸漸遠去。劉簡之眼神一凜,語氣堅定地說道:“行動!”
劉簡之將帆布袋穩穩地背在肩上,帆布粗糙的質感摩擦著脖頸,帶來熟悉又安心的觸感。周滬森扛起油布包,炸彈在其中輕微晃動,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命運的鼓點上。兩人各提著一支木槳,木槳表麵被歲月打磨得光滑,此刻卻因緊握而微微發燙。
他們彎腰鑽進樹林,枯枝在腳下發出細碎的“哢嚓”聲,驚起幾隻夜鳥,撲棱棱的振翅聲讓人心頭一顫,卻也無法動搖他們如鐵的意誌。
孟詩鶴和程振奇默契地順著林中右側的小路潛行,日軍製服與灌木摩擦發出沙沙輕響。
“程振奇,跟上!”
孟詩鶴時不時抬手扶一扶腰間的望遠鏡,鏡片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程振奇則將狙擊步槍抱得更緊,槍托抵著肋骨兩人腳步輕盈,如同暗夜中的幽靈,朝著橫須賀碼頭的方向迅速移動。
鹹腥的氣息撲麵而來,浸濕了劉簡之和周滬森的衣角。
他們背著包從樹林邊緣探出身,警惕地左右張望後,然後彎著腰,快步朝著一處礁石奔去。腳下的沙子不斷灌入鞋中,每一步都變得沉重,卻絲毫不能減慢他們前進的速度。
“就是這塊礁石!”
劉簡之壓低聲音說道,指著眼前布滿海藻的灰黑色岩石。礁石表麵凹凸不平,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仿佛是大自然為他們準備的天然掩體。
兩人將背包輕輕放在礁石凹陷處,布料與石頭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他們同時抬眼望向碼頭,兩公裡外,崗樓上的探照燈如同巨大的眼睛,不停地掃視著海麵和碼頭,光束掃過之處,一切都無所遁形。
先前停泊在碼頭上的巨大滾裝船,此刻已移到離海岸大約200米的地方。
月色下,它龐大的身軀清晰可見,船身鋼鐵外殼泛著冷硬的光,如同一隻沉睡的巨獸,卻不知毀滅即將降臨。
“看見沒有,周滬森,就是那艘船。”
“再大的船,也能炸沉它!”周滬森話語中充滿了破釜沉舟的決心。
劉簡之蹲下身,熟練地解開帆布包的繩結,取出橡皮艇和打氣筒。接好氣管後,他開始用力打氣,氣泵活塞下壓發出規律的“噗嗤”聲。
周滬森則蹲在一旁,一手穩穩扶住正在膨脹的橡皮船,感受著橡膠逐漸繃緊的力量,一手緊握手槍,警惕地注視著四周,手指時刻搭在扳機上。
“今夜月色雖美,對我們可不利呀!”
周滬森望著天空中那輪皎潔的明月,月光將海麵照得如同白晝,讓他們的行動變得更加危險,不禁皺起眉頭擔憂地說道。
“讓程振奇先把月亮打下來,我們倆再行動?”
劉簡之嘴角微微上揚,試圖用玩笑緩解緊張的氣氛,可眼神中仍透著一絲憂慮。
“那還不如讓程振奇直接一槍把船打沉呢。”
周滬森也跟著笑了笑,笑聲卻有些乾澀,在夜風中顯得格外突兀。
乾癟的橡皮艇在兩人的努力下漸漸成型,開始鼓脹起來。劉簡之不時捏一捏橡皮船,感受著它的硬度,然後繼續用力打氣,額頭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橡膠表麵。
“老周,你想家嗎?”
劉簡之突然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過頭,目光深邃地看著周滬森,這個問題像是在他心中盤旋已久。
“想啊,哪能不想呢?當然想!”
周滬森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思念,“我想兒子,想老婆,想得要命。”
他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妻子溫柔的笑容和兒子可愛的臉龐,心中泛起一陣溫暖,卻也夾雜著苦澀。
“我看日本人撐不了多久!你很快就可以見到他們!”
劉簡之望向遠方,語氣中充滿了希望和信心。“你這話我信。”周滬森重重點了點頭,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重慶有命令過來。”
劉簡之頓了頓,語氣變得鄭重起來。
“什麼命令?”
周滬森好奇地問道。
“你的軍銜,由上尉晉升為少校。”劉簡之認真地說道。
“是嗎?原來我升少校了。”周滬森語氣平靜,臉上沒有太多的波瀾,仿佛這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好像一點也不興奮?”劉簡之有些詫異,挑眉問道。
“有什麼好興奮的?打敗了日本,我還回去做我的漁民。你覺得,一個上尉漁民和一個少校漁民,有區彆嗎?魚可不管你是上尉還是少校。”
周滬森自嘲地笑了笑,眼神中透著豁達和淡然。
“看你說的!你升了軍銜,你太太每個月可以多領到一些錢。”劉簡之勸說道。
“我的女人隻能叫老婆,不能叫太太,彆扭!”周滬森撇了撇嘴,“你聽說過漁民太太這種稱呼嗎?”
“你是少校了,可以稱呼老婆為太太了吧!”
“老婆,太太,差不多。”周滬森隨意地說道,用拳頭按了一下橡皮船,感受著它的飽滿程度,“差不多了。”
劉簡之收起打氣筒,動作迅速而利落。周滬森將油布包小心翼翼地放進橡皮船,炸彈在包中發出輕微的碰撞聲,讓他的心猛地一顫。
“手電筒呢?”劉簡之突然問道。
“在我身上。”周滬森拍了拍腰間的口袋,確認手電筒還在。“勾繩呢?”“也在我身上。”
劉簡之朝滾裝船看去,隻見一艘巡邏艇亮起探照燈,正從滾裝船的船頭駛來,燈光在海麵上劃出一道明亮的光束。
巡邏艇繞過船尾,朝著混裝船的外側開向船頭,發動機的轟鳴聲在夜空中回蕩。
“下水!”
劉簡之果斷地下達命令,聲音中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兩人抬起橡皮船,冰涼的海水漫過腳踝,褲腳瞬間被打濕,寒意順著雙腿往上蔓延。他們將橡皮船輕輕推向海水中,看著它在波浪中輕輕搖晃,然後迅速爬上船,拿起劃槳。
船槳入水的瞬間,濺起細小的水花,在月光下如同散落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