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兒掛電話時,指尖還沾著書頁上的細塵——他方才正翻到《黃帝內經·素問》裡“血氣不和,百病乃變化而生”那頁,鉛筆在句旁畫了道淺淡的橫線,頁腳還貼著張米白色便簽,記著上周那個高血壓阿姨的調理反饋:“按揉太衝穴三日,頭暈減輕”。
推拿室不大,卻收拾得極妥帖。靠牆的木架上擺著幾樣東西:頂層是疊得整整齊齊的純棉毛巾,淺藍、米白兩色交替,透著曬過太陽的暖香;中層放著三個粗鹽溫敷袋,袋麵印著淺灰色的艾草紋,邊角磨得有些軟,一看就是常用的;最下層是個白瓷罐,裡麵裝著切片的小黃薑,罐口飄出淡淡的辛香,混著窗外飄進來的桂花香,在空氣裡揉成一團溫和的氣息。
牆上沒掛花哨的裝飾,隻釘了張泛黃的人體經絡圖,圖上用紅筆圈出的足三裡、三陰交、湧泉穴,墨跡都有些暈開了,是四兒這些年反複摩挲留下的痕跡。
他指尖在手機屏幕上頓了頓,先把來電號碼存進通訊錄,備注“寧姐介紹老周”,又點開微信,粘貼號碼時,瞥見對話框裡寧姐上周發的消息:“我那老鄰居老周,懂點中醫,人特實在,你跟他好好聊”。
申請好友的驗證消息他想了想,沒寫客套話,隻簡單敲了句“我是做按摩的四兒,寧姐推薦的,位置發您了”,發送後把手機放在桌角的竹編托盤裡,又坐回藤椅上,
指尖重新落在書頁上,目光卻沒立刻聚焦——他想起寧姐剛來找他時的模樣,比現在瘦了快二十斤,穿件寬大的黑襯衫,袖口空蕩蕩的,說話時總忍不住摸胸口,說“總覺得氣提不上來”。
沒等他再往下想,門口就傳來了輕緩的腳步聲,接著是門簾“嘩啦”一聲輕響。四兒抬頭,就見個高大的中老年人站在門口,身形筆挺,沒半點老態。
他穿件淺灰色亞麻襯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上塊舊機械表,表鏈磨得發亮;下身是條深卡其色長褲,配著雙黑色老北京布鞋,鞋麵上沾了點塵土,想來是打車時在小區門口踩的。
男人臉上帶著笑,眼角有幾道淺紋,目光掃過屋裡的經絡圖時,停頓了半秒,才朝著四兒走過來,聲音洪亮卻不刺耳:
“你是四兒老師吧!我是寧姐同小區的老周,寧姐介紹來的。”
四兒忙起身,順手把藤椅往旁邊挪了挪,騰出位置:“周叔,快坐。”他轉身去倒茶,搪瓷杯是淺青色的,杯身上印著“健康是福”四個楷體字,是前陣子做公益時一位老人送的。
他往杯裡放了三朵胎菊、幾顆枸杞,衝上剛晾好的溫水,遞過去時特意說:“您先喝點茶潤潤,菊花是去年的杭白菊,不涼,適合這個天喝。”
老周接過杯子,指尖碰著杯壁,溫溫的正好。他喝了口,菊花的清苦混著枸杞的微甜在嘴裡散開,舒服地歎了口氣,才接著往下說:
“去年寧姐跟我提你能調理糖尿病,我還真沒當回事。你也知道,我們這些老病號,聽多了‘能根治’的說法,反倒不敢信了。”
他放下杯子,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眼神往窗外飄了飄,像是在回憶:
“那時候寧姐剛確診,我們倆常一起在小區散步——她那時候瘦得厲害,原來穿的褲子,後來得係根腰帶還晃蕩。
有次走沒兩百米,她就扶著樹喘氣,說‘老周,我怎麼總覺得累’,我看她臉色也不好,蠟黃蠟黃的,就提醒她‘你去測個血糖吧,我年輕時血糖高,就是這症狀’。”
四兒坐在對麵,手裡捏著個空的溫敷袋,手指輕輕捏著袋裡的粗鹽,聽老周接著說:
“結果她去醫院一查,空腹血糖都快12了,醫生讓她立馬吃藥,還說以後可能要打胰島素。她當時就慌了,她本來在社區做民政工作,天天跟大爺大媽打交道,挺開朗個人,確診後沒幾天就辭了工,說‘沒心思乾了’。”
老周笑了笑,語氣裡帶著點無奈:“她後來四處求醫,先是去三甲醫院掛專家號,開的藥吃了胃不舒服;又去看偏方,人家讓她吃什麼‘降糖草’,吃了半個月,血糖沒降,反倒拉了肚子;最後連廟裡都去了,捐了香油錢,求了個平安符掛在脖子上,才算稍微平靜點。”
“西醫確實說糖尿病是終身病,得一直吃藥。”四兒接過話頭,指尖的粗鹽袋被捏得微微發熱。
“寧姐剛來找我時,還帶著一塑料袋藥,有降糖的,有護腎的,還有治失眠的——她那時候天天晚上睡不著,說總擔心並發症。
我跟她說,先試著把藥停了,她一開始不敢,說‘萬一血糖升上去怎麼辦’,後來我讓她每天測三次血糖,記錄下來,她才半信半疑地減了藥量。”
老周聽到這兒,眼睛亮了亮,身體往前湊了湊:
“我聽她說,最後是完全停了針劑和藥?這可太神了!我自己也有高血壓,吃了快十年藥,醫生也說不能停,我總想著有沒有彆的法子,可一直沒找到靠譜的。”
他頓了頓,指了指自己的小臂:“我年輕的時候,插隊下鄉在農村,跟當地一個老中醫學過點東西。那時候老鄉們有個頭疼腦熱,都找他,他不用開藥,就紮幾針、按按穴位,就能好大半。
我那時候好奇,天天跟著他,他也願意教我,教我認經絡,教我怎麼摸脈,還讓我給老鄉揉按足三裡治胃痛。
後來返城考大學,報了水利工程係,畢業後被分到貴州水利局,勘察水紋,修水庫,天天在工地上跑,就沒再接著學了。”
他說著,抬起右手,掌心朝向四兒,指關節上有幾道淺褐色的疤痕:
“你看這幾道印子,就是那時候修水庫時弄的,搬石頭沒注意,被劃了個大口子,還是工地上的老中醫用草藥敷了半個月才好。
後來我還去拜訪過當年教我的老中醫,他都九十多了,還能給人把脈,他跟我說
‘病萬變,藥亦萬變,但理不變——人身上的正氣足了,邪祟自然進不來’,我到現在都記著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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