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代,能夠通過鄉試中得舉人的,都是在某個小範圍內能力不俗的人了。
或許這當中會有五穀不分四體不勤的書呆子,但絕大多數還是很聰明的。
而這些聰明人,都識趣地沒有提起春闈的事,因為他們都知道,夏景昀考得不好。
雖然成績還沒出來,但這是用腳趾頭都能想明白的事。
那怎麼可能考得好嘛!
一堆堆的事在消耗著他的精力,和尋常考生比起來根本就沒有多少完整溫書學習的時間;
接著在臨考前夕又被弄進黑冰台關了十多天,純純荒廢光陰,彆說在裡麵看書什麼的,每天能吃好睡好那都是神人了;
從黑冰台出獄之待了兩三天,連飯都沒好好吃幾頓就上考場;
上完考場出來就對付秦相,從事後來看,考試之時怕是也沒少費神思量這些。
綜上所述,這要都能考好,也顯得他們這些刻苦溫書的人太無用了些吧。
所以,眾人都識趣且默契地沒有提這事兒。
但是,這樣的默契忽然被人打破了,以至於眾人忽然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他們默默看著那個開口之人,想要窺探他是不是另有心思。
而那個人在下意識地開口之後,也很快反應了過來,心頭一喪,正要開口解釋,夏景昀卻已經說話了。
“先前也有彆人問過我這個問題,我是這樣回答的。雖然中途出了不少的變故,但我覺得我還是發揮出了自己的真實水平,至於這個真實水平在諸位俊才之中,處在什麼檔次,這就不是由我決定,而是由閱卷的老師決定的了。”
他笑著環顧一圈,“今日在此,我也是這個答案,不管放榜之後,到底能不能取中,是個什麼名次,我也依然是這麼說。考得不好,那是自己技不如人,來年再來便是,哈哈!”
眾人鬆了口氣,許教諭適時插嘴,“說得好,你們年輕人既要有那心比天高的誌氣,也要有勝不驕敗不餒的心智,高陽說得有道理,這麼多人,總會有人取中有人沒取中,取中了的要知道山外有山,眼下的成績還隻是一個開始,並不算啥;沒取中的也不要覺得人生就此灰暗,三年之後,再行來過!”
成教諭咳了一聲,將眾人目光吸引過來,醞釀了一下,開口道:“許教諭說得對!”
眾人哈哈一笑,氣氛重新歡快了起來。
接著便聊起了許多,說起了詩詞,然後便拐到了《明月幾時有》、《相見歡》、《閨怨》這些上麵;
後麵又說起文章,不知不覺又拐到了《師說》上。
眾人這才恍然發現,夏景昀竟已在文壇上取得了多少人一輩子都沒有的成就。
敬佩的更加敬佩,但也有不少人心頭漸漸有些發酸,但轉念一想,這樣的人,或許會試的名次還沒自己高,便又是心頭一陣暗爽。
在這些複雜的心思下,在教諭們的勸導下,眾人雖聊得很多,但隻淺嘗輒止地飲了幾杯,一場歡宴便散去。
將眾人禮送出去,徐大鵬笑著道:“沒想到這其他州的大才們,還都沒什麼架子,挺平易近人的嘛!”
曾濟民輕聲道:“那還是因為高陽兄在,所以他們才那麼好說話。”
徐大鵬點了點頭,“是啊,還是隻有強大才能贏得尊重啊!”
夏景昀笑了笑,“這就是普遍的現實,但強大並不單指權力或者財富,就如同我現在依舊很敬佩子澤兄的君子之風,也很敬重伯翼兄的坦蕩純粹。”
徐大鵬和曾濟民都是微微一怔,徐大鵬又驚又喜,“真的?”
夏景昀點了點頭,“當然是真的,於我而言,美好的品德比起什麼權勢財富更恒久,更難得,更值得我們去追求,這是我一直的觀點,也希望你們能夠在高中為官之後,不忘初心。”
這兩人都是從江安縣就結識的好友,本身能力也不俗,天然就會向夏景昀靠攏,他自然也希望這二位未來能成為自己的臂助,於是便多嘴說了兩句。
徐大鵬和曾濟民聽完都沒說話,而是後退半步,朝著夏景昀深深地行了一禮。
回程的馬車上,旁觀了整個過程的白雲邊癟著嘴吐槽道:“沽名釣譽,邀買人心!”
知道白雲邊脾氣的夏景昀也不生氣,笑著調侃道:“我這麼會邀買人心,怎麼還沒把你買到啊?”
白雲邊冷哼一聲,“本公子豈是那種隨你擺布之人!彆看你現在好似多厲害的樣子,假以時日,本公子如日中天之時,你定不如本公子,不過放心,本公子會好好照看你的。”
“白公子知恩圖報,實乃我輩楷模。”夏景昀笑著拱了拱手,然後忽然道:“我聽說玉虎公子就要回來了。”
白雲邊下意識地身子一顫,嘴巴都開始抿起來了。
旋即看著夏景昀憋笑的臉,猛地撲了過去,“你敢消遣本公子!”
夏景昀笑著抵擋著,“哈哈哈哈,我就是聽說,可能是聽錯了嘛,哈哈哈哈!”
馬車旁,陳富貴看著微晃的馬車,和一旁的白家護衛相視一笑。
笑鬨了一陣,夏景昀連忙道:“好了好了,不鬨了,咱說點正經的。”
白雲邊還有些氣急敗壞,但也沒跟牛皮糖一樣不聽勸,氣鼓鼓地坐著,“你嘴裡能吐出什麼正經話?”
夏景昀收斂神情,“你父親給你回信了沒?”
白雲邊聞言也老實了,搖了搖頭,“還沒收到。”
夏景昀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也跟蘇家去了信,蘇先生也和我分析了,以令尊的性子,和秦逆之間應該是沒關係,至少表麵上是沒有的。哪怕真有什麼,隻要不是牽連過深,我去向陛下求個情,應該也沒事。如果真的沒有牽扯,這一趟走穩了,說不定還能摸一摸州牧的位置。”
白雲邊對這些官場上的事情並不那麼關心,但也點了點頭,扭頭看著他,憋了半天,還是小聲地說了聲謝謝。
“什麼?沒聽清,再說一邊?”
白雲邊一腳便踹了過去。
“行了,彆鬨了,好好睡一覺,明天放榜了還得去會館呢!”
“滾,你想鬨就鬨,你不想鬨就不鬨,你把本公子當什麼人了!”
車廂裡又是一陣打鬨,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萬寶樓。
隨著夏景昀的經濟開疆拓土成效顯著,外加接連宰了石家和相府兩頭肥羊,崇寧帝這腰包是近年罕見地鼓起來了,萬寶樓那點缺口自然也不在話下,施工進展很快。
崇寧帝滿意地看過去,腦海中卻忍不住回想起秦思朝當初當中怒罵他的那些話。
憤怒的情緒剛剛升騰,夏景昀後麵的安撫又及時地浮現起來。
那句及時又準確的話語,就算是給那賊子的話定了性了。
想必有了那句話,朝野之間,會少掉許多非議,史書之上,也能多留些清名吧。
想到這兒,他忽然道:“誒,明日就是三月初十了吧?”
大夏朝的會試放榜日都是三月初十,殿試之日是四月初一,所以一直默默觀察著崇寧帝麵色變化的高益立刻聞弦歌而知雅意,“明日辰時,禮部會將名單交上來,同時也會在貢院之外張貼。怕是有些等不及的又要提前去榜下捉婿了。”
“真正的佳婿又有幾個是他們捉得住的。”
崇寧帝冷哼了一聲,然後道:“你說夏景昀考得中嗎?”
高益輕聲道:“夏公子詩才無雙,先前在國子監迎春院中,又有那等雄文問世,定能高中。”
“會試可不是那麼簡單。”崇寧帝搖了搖頭,旋即輕輕在案幾上一拍,“罷了,各有各的福分,朕沒降罪於他就算照看了,此事讓他自求多福吧!”
“明日禮部名單送來立刻拿給朕看。”
“是。”
——
長樂宮。
德妃靠在榻上,婀娜的身段在愈發清減的衣衫下曲線畢露,更顯誘人,秀發如瀑,眉目似畫,整個人顯露出成熟美人的極致風情。
隻可惜花開深閣無人得見。
袁嬤嬤緩步走過來,幫忙理了理香爐裡的熏香,笑著道:“娘娘是在擔心夏公子嗎?”
“是啊,這明日就要放榜了,他這一步到底能不能走好,可就關係著他的未來呢!”
對於這種事情,德妃就沒必要強作鎮定以安人心了,坦白地說出了自己的憂愁。
袁嬤嬤輕笑道:“夏公子那是何等人物,咱們隻求中個進士,也不需要多高的名次,以他的才華,定然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