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大家靠著車廂上打量宋昭,嘴角帶著似有若無,讓人茫然的笑容。
吃完一盤糕點,馬車停下,宋昭跳下車,抖落一身糕點碎屑,立刻有不怕人的麻雀飛過來啄食。
“走吧。”
許大家帶著宋大頭進了天子行宮。這是去年開始建造的行宮,征用了本地富商的宅邸,因此建造的速度很快。
那富商一家早已遠走他鄉,不知去處。
宋昭見到何秀,被按進浴桶裡。
宋昭才意識到,殺人是沒有懲罰的。不但沒有懲罰,反而有獎勵。她吃到了好吃的糕點,見到了何秀。這就是獎勵。
徐奢的死沒有被拿起,更談不上被放下。
仿佛他從未存在過,除了宋昭,沒有人再說起徐奢。
何秀問:“晚上要吃什麼?”
被人按在浴桶邊上搓洗的宋昭忙道:“我要吃鴨,吃烤鴨!”
何秀看著浴桶裡的臟水,搖了搖頭,擼起袖子道:“我來給她洗。”
宋昭頭發上滿是結痂的血,何秀直接把人撈出來,一瓢一瓢澆水,顧不上用香胰子,直接用洗衣服的皂角,用力揉搓。
宋昭捂著眼,不敢睜開眼,眼角被蟄得生疼,身上全都是皂角的泡沫。
洗完澡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宋昭一邊吃何秀卷好的烤鴨卷,一邊打噴嚏。
何秀以為是下午洗澡著涼了,趕緊讓人安排大夫。
與太醫一起來的是天子,天子三十來歲年紀,臉色蒼白,雙頰無肉,腳步虛浮,看起來命很短的樣子。
天子指著裹著毯子打噴嚏,眼睛紅鼻子紅的宋昭哈哈大笑。
“愛妃,你女兒看起來像個哭包。”
宋昭睜大眼,她這是被皂角水蟄的!剛要說話,就何秀用鴨頭堵住嘴。
何秀道:“這孩子自幼不愛讀書,腦子也不好使,就知道吃。讓陛下見笑了。”
天子撫掌大笑。
等看到何秀給宋昭灌湯藥時,笑得更開懷了。
“她不像徐奢。”
“陛下,這孩子本就不是徐奢的。”
天子看著苦得表情猙獰的宋昭,越發高興。
“我聽小寶說,他與你女兒是舊相識?”
何秀思索片刻道:“是一起偷吃廚房羊肉丸子的玩伴。”
宋昭睜大眼,怎麼能說偷吃呢?那是幫廚娘嘗一嘗味道。
天子哈哈大笑,險些要笑厥過去。
何秀成了天子的妃子,徐奢的情報有誤,天子喜歡有夫之婦,天子喜歡孌童,徐奢的情報錯得離譜。
將龜奴小寶進獻給天子的臨平縣尉,如今成了天子寵臣,升遷到了徐奢的位置上,日日伴君。
宋昭成了個小宮女,在何妃手下當差,每月都有月錢。她一點點把錢攢起來,準備還錢。
先還許大家,然後還何秀。宋昭有一個專門的小本子,認真記錄開支。
天子有一次見了她的小本子,笑得前仰後合。
“是個財迷!金銀庸俗,銅鏽腥臭,這些東西哪裡值得記錄?”
天子眼中,宋昭是個錙銖必較的市儈人,專門從內庫裡挑了幾件珠寶丟給她,放出話來,不能換成銀錢。
天子用這種方式戲弄宋昭,讓宋昭看得著用不著。
這是他能想到的,最誅心的方式。
天子隨意挑出來戲弄人的珠寶,一件就夠一戶普通人家一輩子的吃穿用度。
宋昭捧著珠寶,心中生出一個巨大的困惑。
有人揮金如土,有人為了一個饅頭說自己是野狗,有人為了銀錢賣了女兒,有人為了活命自賣自身。
手中簪釵光彩奪目,宋昭想不通。
天子哈哈大笑:“看啊,果真是個傻的!不能換成銀錢,就不知道歡喜了。真是掉進了錢眼裡!不懂得欣賞這些東西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