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象局門口,老洪頭笑了。祁同偉和陸亦雲提著菜籃子走近。
“祁局長,宴請貴客?”老洪頭問,“買這麼多菜,冰箱可裝得下?”
祁同偉丟過去一根煙。這是老習慣,老洪頭每次見他都要煙。
“箱裡沒菜了,今天天氣好,多買些。”祁同偉說,“晚上確實有朋友要來。”
老洪頭心頭一動。祁同偉每次進出都遞煙,他想起初見時索煙的窘境。
“祁局長真是功臣。”老洪頭拍了拍門框,語氣敬重,“抗洪英雄的名號,金山縣誰人不知?”
祁同偉輕搖頭。這稱謂不知從何傳開。他在馬桔鎮聲望日隆。金山縣內,隻要提起祁同偉的名字,辦事順利。就連買菜,商販也爭相讓利添菜,祁同偉隻好多付錢。買菜錢反倒成了小頭,送出去的煙錢才是大頭。
“對了,老洪。”祁同偉頓足,“今天幾個朋友來,你記得幫開門,客氣些。”
“有客人,沒問題。”老洪頭點頭,“要不要我叫我侄媳婦去打下手?”
祁同偉晃了晃菜筐。“不用,就幾個朋友,吃不了幾個菜。”
他帶著陸亦雲步入院內。
老洪頭目送祁同偉走遠,摸出手機。
“大侄子,祁局長今天好像要宴客,你不帶幾瓶好酒過去?”他對著電話催促。
“大伯,我今天值班。”洪芳彬聲音疲憊,“那是祁局長的貴客,我去不合適。”
“唉,你怎麼就不開竅。”老洪頭急了,“祁局長眼看就要提了,副處級乾部,你不走動走動?”
“大伯,你彆操心了,我的事我知道。”洪芳彬呼出一口氣,掛斷電話。
他歎了口氣。自己已是十幾年副局長,這次大概率是他,但未塵埃落定,一切皆是變數。洪芳彬搖搖頭,審視值班員交來的數據。
老洪頭站在門衛室,正納悶侄子為何不聽勸。門外傳來敲門聲。一名中年男子推著自行車站在門外。
“大爺,開門,我找祁同偉。”
老洪頭揉了揉眼睛,猛地從座位上跳起。
“易書記,您怎麼來了。”他驚呼,“快請進,快請進。”
老洪頭看著易學習的身影,腦中巨震,隨即一片空白。易書記,那是金山縣的“天”。祁局長說的“幾個朋友”,竟然是這位大神。他搓了搓手,又趕緊放下。
難怪祁同偉買了那麼多菜,原來宴請易學習。易學習能參加祁同偉家宴,說明二人關係匪淺。再想到祁同偉住在易學習原來的院子,老洪頭瞬間明白。
“剛才喜鵲還叫,原來是易書記您要來。”
“易書記,您是去祁局長家吧,祁局長剛交代了,我帶您過去。”
易學習不以為意。半個月前他來氣象局好幾次,門房認識他很正常。
“大爺,不用,你忙你的,這地方我熟。”
老洪頭目送易學習離開,連忙拿起電話。
“洪小子,你趕緊去祁局長家。”
“大伯,都說了我今天值班。”洪芳彬聲音帶著不耐煩。
“你小子,值班也要去。”老洪頭壓低聲音,“你知道我剛看到誰了?易書記,易書記推著單車去赴宴。”
洪芳彬聽完,心頭一震。他知道祁同偉與縣裡市裡頭頭腦腦關係好,可那是公事。聽著電話那頭大伯興奮的聲音,心頭猛地一跳。易書記。騎著單車來赴家宴。這可不是一般的交情了。
他十幾年的副局長,熬得頭發都白了。難道這次真是天賜良機?祁同偉升遷是板上釘釘,局裡副局長就他一人。若是能借此機會,在易書記麵前露個臉……
一瞬間,他那些“值班”的顧慮,那些“不合適”的謹慎,瞬間被野心衝垮。他猛地站起身,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他簡單交代幾句,便衝了出去。他雖是帶班領導,但祁同偉規定不喝酒不影響工作就能回家。洪芳彬隻想去祁同偉家轉轉,讓易書記知道氣象局有他這號人。
“大爺,開門,我們找祁同偉。”
老洪頭愣了愣。一輛轎車停在門口,年輕男子敲著車窗。老洪頭正想上前搭話,那年輕男子朝他點點頭,便徑直坐回車裡。車窗半開,老洪頭隱約瞥見後座坐著一個中年男子。那股內斂的氣場,讓他心頭一凜。
他暗自記下車牌。雖然不是什麼炸彈號,但祁局長特意交代過,他不敢怠慢,連忙小跑著在前麵帶路。
車子緩緩駛到祁同偉小院旁。祁同偉和易書記竟已站在門口迎候。老洪頭眼尖地發現,祁局長竟小跑著上前,親自拉開車門,甚至用手小心地擋了擋門框。那動作,帶著一絲恭敬,卻毫不諂媚。
“嘖嘖,這架勢……到底是什麼人物啊?”老洪頭心裡犯嘀咕。他年歲大了,眼神和聽力都不大好,隻是覺得後座那人影,越看越是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一股莫名的敬畏感,讓他不敢再靠近,隻能遠遠地望著。
幾人步入祁同偉小院。祁同偉的小院門“吱呀”一聲合上,遮蔽了貴客的身影。老洪頭這才回過神,一轉身,卻見自己那侄子洪芳彬,呆立在遠處的一棵大樹下,一動不動,抱著幾瓶酒。
“洪小子。看啥呢你?”老洪頭氣不打一處來,幾步走過去,推了他一把,“還不趕緊過去把酒送上。這可是易書記啊。天賜良機。”
洪芳彬卻像被施了定身咒。他嘴唇哆嗦了兩下,才發出很低的聲音:“大伯……彆折騰了……”他手裡的酒瓶,仿佛有千斤重,根本提不起來。
“啥?你小子又犯病了?你是副局長。局裡第二號人物。你怕個錘子。”老洪頭急了,伸手去拉洪芳彬。
“噓——”洪芳彬猛地拉住大伯的胳膊,緊張地做了個噤聲手勢,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是耳語:“大伯,你聲音小點。你知道剛才進去的……是誰嗎?”
老洪頭一愣,隨即不耐煩道:“不就是易書記嗎?我都說了。”
洪芳彬深吸一口氣,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一字一頓地吐出幾個字:“不是……除了易書記……還有……那是田市長。”
“田……田市長?”老洪頭如同被雷劈中,渾身一僵。他臉瞬間漲紅,眼睛瞪圓。呂州市的市長。正廳級的乾部。難怪剛才看著那麼眼熟,那張經常出現在報紙裡的臉……竟然親自來了祁同偉的家宴。
他鬆開洪芳彬的手,嘴裡喃喃自語。“這……這真是要起飛了啊……”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煙,遞給同樣震驚的侄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歎了口氣。“罷了,這就是命啊。祁局長這回,是真的要一飛衝天了。”
洪芳彬接過煙,卻沒點燃。他隻覺得手裡的酒瓶,沉得他再也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