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多謝季處了。”祁同偉感激。目送季昌明離開,他臉上的笑意漸漸消退,目光幽深。
接風宴?也好。正好讓我也看一看,我的那位好師弟,侯亮平。
不知道他端起酒杯,畢恭畢敬地喊我一聲“祁處長”時,會是什麼表情?
這場貓捉老鼠的遊戲,現在,才剛剛開始。
與此同時,百公裡外的呂州市。市委書記辦公室裡,午後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紅木辦公桌上切割出斑駁光影。
空氣中彌漫著舊書卷與淡茶混合的獨特氣息。
“砰!”易學習將一遝厚文件用力拍在桌上,筆筒裡的鋼筆隨之跳動。他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
“田書記,你看看!看看這都是些什麼東西!”易學習焦躁地在辦公室來回踱步,如困獸般。
“全是空話、套話、官話!把地名一換,能用到漢東省任何一個市!任何一個縣!”
他驟然停步,雙手撐桌沿,身體前傾,低吼。“我這個常務副市長,現在感覺就是個高級傳聲筒!指令下不去,問題上不來,中間全被那幫老油條給堵死了!”
市委書記田國富端坐寬大老板椅,怒火未曾波及他。
他慢條斯理地拿起紫砂壺,給易學習麵前的空杯續上滾燙茶水,升騰的白霧模糊了他沉穩的臉。
“老易,消消氣。”他聲音不高,卻有冷靜的力量。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經濟轉型,哪有那麼容易。”
“道理我懂!”易學習端起茶杯,一飲而儘,滾燙茶水讓他齜牙,火氣似被壓下。
“可有些人,根本不是思想問題,是屁股問題!”他聲音壓低,目光狠厲。
“城南那塊地,我打算搞高新產業孵化園,方案草稿都還沒出來,劉副書記那邊就放出風聲,說要搞什麼商業地產開發!他想乾什麼?啊?呂州的商業地產還少嗎?”
他口中的劉副書記,是市委專職副書記劉立,一直和前任市長不對付,現在對於新來的易學習,更是處處掣肘。
田國富端茶的手,微頓。笑容,也淡了些。
“這事,我會跟他溝通。”
“溝通?”易學習苦笑搖頭,臉上寫滿失望。“田書記,現在的呂州,缺的不是項目,缺的是能把項目乾成事的人!是能一竿子插到底,把所有阻礙都掃清的猛將!”
他忽有所悟,眼中精光驟現。
“書記,我要個人!”
“金山縣,祁同偉!”
易學習語速陡然加快,整個人興奮。
“我在金山蹲點時,親眼見過他搞的馬桔鎮!無中生有,硬是將一個窮山溝,搞成全省聞名的旅遊熱點!還有那防洪工程,一分錢掰成兩半花,事情辦得比誰都漂亮!”
“這個人,懂經濟,會變通,最重要的是,他有手段,鎮得住場子!”
易學習越說越亮,仿佛已預見呂州經濟騰飛的未來。
“書記,咱們把他調過來!讓他去計委當主任!不,哪怕先當個副主任,讓他去城南那塊地折騰,不出半年,絕對能把呂州的經濟盤活!”
田國富靜靜聽著,沒有打斷。易學習說完,他才發出一聲悠長歎息,帶著苦笑。
“老易啊,你這個想法……”他頓了頓,搖頭。
“一個月前,我就有了。”
“那怎麼不調?”易學習急了,聲音發緊。“調不動了。”
田國富放下茶杯,指了指頭頂天花板,動作意味深長。
“人家現在,是省管乾部了。咱們呂州這個廟,小了,容不下這尊大佛了。”
“省管乾部?”易學習猛地一愣,滿臉不可思議,“我記得他才是正處級啊!”
“是正處不假。”田國富聲音壓得更低,帶著神秘感。
“可提拔他的文件,是省委組織部直接下的。我讓秘書去省裡打聽過,咱們呂州想調他來計委的報告,在省委組織部壓了一個多月,動都沒動。”
他看著易學習震驚的目光,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輕點。那動作,沉重如山。
“你知道,是誰親自壓著的嗎?”易學習喉結滾動,未語,目光已說明一切。
“鐘書記。”田國富吐出這三字,辦公室空氣瞬間凝固。
易學習倒吸涼氣,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他靠在椅背上,後背發涼。鐘書記……省委那位鐘書記,竟然會親自過問一個處級乾部的調動?這背後意味著什麼,他想都不敢想。
“難道……是要調到省裡去?”他聲音發顫。
“八九不離十。”田國富端起茶杯,目光深邃複雜,望向窗外,仿佛能穿透百公裡,看到省城風雲變幻。
他收回目光,看著老搭檔。
“咱們呂州這片小林子,是留不住他了。”
“搞不好,任命文件,就在這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