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偉靜靜看他,沒說話。旁邊偵查員會意,立刻帶人衝上二樓。
很快,一個行李箱從主臥衣帽間被搜出。箱子沒上鎖。打開瞬間,幾遝嶄新歐元、美元和一本已辦好簽證的護照,暴露眾人眼前。
護照裡,還夾一張機票。兩天後,從京州飛往溫市,再從那裡出境。
王宏明臉上從容和鎮定,終於寸寸碎裂,如同麵具剝落。
所有人都暗自鬆了口氣。隻差兩天,這條在漢東攪動風雲的大魚,就真要脫鉤入海,再也無跡可尋。
審訊室裡,王宏明負隅頑抗整整三天。直到祁同偉將那份匿名文件原件,輕放他麵前。
“這些簽名,你都認識。”
“他們保不住你。”
“但如果你開口,我可以保你家人。”
王宏明的心理防線,在那熟悉筆跡映入眼簾的瞬間,徹底崩塌。
他吐出一連串名字,傾瀉而出,從項目招標到工程監理,再到最終驗收環節,整整十八個人。一張盤根錯節、遍布全市關鍵部門的利益巨網,就此撕開猙獰口子。
贓款追回三百二十萬。但根據王宏明口供和銀行轉賬記錄,仍有近六百萬資金,憑空蒸發,不知所蹤。
案子取得驚人突破,但鐘書記當初給的半個月期限,也悄然走到最後一天。
檢察院內部督導會,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首席大檢察官陳岩石的臉色,寒徹骨髓。
“抓一個王宏明,追回三百多萬,看上去是大功一件。”
陳岩石聲音不大,卻字字敲擊人心。
“但是!那消失的六百萬去了哪裡?那是通往真正大魚的線索!現在王宏明被捕,線索徹底斷絕!為了抓一條放出的餌魚,我們丟掉了釣起整片深海的機會!”
“祁同偉同誌,你急功近利,典型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這是嚴重的督導不力!”陳岩石猛拍桌案,全場噤若寒蟬。
“經院班子研究,並征求上級意見,祁同偉同誌不再適合擔任反貪局副處長這一重要職務!”“建議調離現有崗位,另作任用!”
這道命令,如同炸雷,在會議室轟然炸響。所有人都懵然。
侯亮平更是大腦一片空白,匪夷所思!
這明明是天大功勞,怎麼轉眼成了過錯,還要被撤職?但他心底深處,竟湧起難以言喻的快意。
祁同偉站起。他身姿筆挺,臉上不見半分不甘與憤怒,平靜得仿佛在聽旁人故事。
“我服從組織安排。”
“這次辦案,我確實有考慮不周之處,辜負領導信任。我願接受處分,到基層,重新學習,好好反思。”
消息不脛而走。劉生在電話裡,先將侯亮平罵個狗血淋頭,罵他情報失靈,隨後掛斷電話,卻癱在椅子上,長吐一口濁氣。
王宏明這顆棋子,終究保住了背後之人。這道坎,過去了。
侯亮平親眼見證了陳岩石在此事中展現出的不容置疑的強硬與能量。
他猛然意識到,自己眼光或許太窄。漢東這片天,不隻高育良。
那位省政法委梁群峰書記,才是政法係統真正的巨擘。一個大膽念頭,
在他腦海瘋狂滋生。梁書記的女兒,梁璐……自己或許,可以主動接觸?
第二天,高育良家中。氣氛依舊凝重。書房裡,上好普洱茶香,也化解不了空氣沉悶。
高育良親自給祁同偉倒茶,重重歎了口氣。
“同偉,你糊塗!你這哪裡是辦案失誤,分明是把前途耽誤了!”
他語氣裡,滿是痛心疾首的關切。
“有什麼想法,跟老師說。大不了,我豁出這張老臉去跟梁書記談談,他對你印象一直不錯,調你來省政法委,問題不大。”
祁同偉雙手接過茶杯,搖頭,臉上不見絲毫失意。
“謝謝老師關心,但不用了。”“組織已決定,我去呂州掛職鍛煉,擔任呂州市檢察院副檢察長。”
高育良眉頭瞬間擰成川字。副處調任副處,看似平調,但從省院到市院,明擺著是受了處分,被下放。
可……副檢察長,這職務又帶著提拔重用的味道。
“也好。”高育良思索片刻,輕輕點頭,“呂州是你的大本營,有田國富和田書記,你蟄伏一段時間,肯定能再做出成績。”
祁同偉起身告辭。走到書房門口,他腳步一頓,回頭,仿佛忽然想起什麼,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老師,呂州市委班子,最近可能有重要位置空出來。”
“一個需要極高理論水平和政治智慧的領導,去掌舵的位置。”
高育良端茶杯的手,猛然停滯空中。他抬頭,死死盯住祁同偉那張看似失落、眼底卻深不見底的臉。
心裡,瞬間掀起滔天巨浪!呂州?空出重要位置?需要理論水平的領導掌舵?他瞬間明白!祁同偉,根本不是被貶!
他不是為自己找出路,他是在給這位老師,鋪一條通往更高處的路!
為了這步棋,他不惜自汙,不惜被當眾“撤職”,演了一場瞞天過海的大戲!
高育良手裡青瓷茶杯劇烈一抖,滾燙茶水濺出,他渾然不覺。
這盤棋,遠未結束。
祁同偉,這是要去呂州,掀真正的桌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