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強是沒有價值了。祁同偉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金屬敲擊般的冷硬質感。
但是,扳倒劉立的所有線索,都必須從王強這裡出來。
他頓了頓,目光直透田國富眼底,銳利得像能刺穿人心。
這個案子,必須由我們呂州發起!
以王強為刀尖,用呂州的名義,一寸一寸地,查下去!
田國富端著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
杯口氤氳升騰的熱氣,模糊了他一瞬間駭然失色的表情。
祁同偉的話語仍在繼續,每一個字都像重錘般敲擊著辦公室的死寂,字字千鈞。
如果今天把王強交出去,案子的主導權,就到了省裡。
那時,他們想讓這個案子查到哪一步,就隻能停在哪一步。
王強和劉立之間那根線,他們隻需要一句輕飄飄的‘證據不足’,就能徹底斬斷。
我們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將功虧一簣。
哐當。
一聲脆響。
是田國富手中的茶杯蓋,重重磕在了杯沿。
他猛地放下茶杯,滾燙的茶水濺出幾滴,落在他手背上,他卻渾然不覺。
他死死盯住眼前這個比自己年輕太多的男人,心臟被猛然攥緊,呼吸驟然停滯。
這一刻,他才真正看懂了祁同偉。
從國道整治的雷霆手段,到抓捕王強的悍然出擊,再到硬頂省聯合調查組的寸步不讓……
原來,那根本不是什麼意氣之爭!
甚至不是為了自保!
祁同偉要的,從來就不是扳倒一個區區的王強!
他……他在鑄一把劍!
這個念頭猛然炸開,震得田國富呼吸粗重,額角甚至沁出了冷汗。
一幅宏大、瘋狂的藍圖,在他腦海中驟然鋪陳開來。
祁同偉,以王強這塊浸透了呂州無數罪惡的“生鐵”,作為劍胎。
以整個呂州的司法機器為劍柄,死死地,握在自己的手中!
以省聯合調查組那鋪天蓋地般的重壓,化為鍛造的熊熊爐火!
以呂州百萬百姓滔天的民怨,作為淬煉的萬鈞重錘!
一錘!
又一錘!
將所有的雜質、所有的阻礙、所有的退路,統統砸碎,鍛成最純粹的鋒芒!
好狠的手段!
好大的魄力!
田國富感覺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直衝天靈蓋,渾身汗毛倒豎。
這把劍,一旦鑄成,必將寒光照徹漢東,鋒銳無匹。
而它的劍鋒所指……是劉立嗎?
不。
田國富的瞳孔收縮到了極致。
那劍鋒所指,是劉立身後,那個龐然大物最柔軟、最致命的——咽喉!
夜色沉沉。
省城傳來的消息,撕裂了劉立辦公室裡凝固的死寂。
他手裡捏著一份傳真。
紙張還帶著機器的餘溫,上麵的每一個字,都是從省裡,通過劉副省長的渠道,連夜拿到的審訊記錄摘要。
王強那個蠢貨。劉立指節繃緊。
還好,倒沒蠢到家,有些事爛在了肚子裡。
但他自己的那些破事,交代得一清二楚。
從一手遮天、形同虛設的路橋公司,到對國道工程近乎掠奪式的壟斷,再到與那些超載車隊蛇鼠一窩的肮臟勾當。
一樁樁,一件件。
所有的線索,都像淬了毒的箭頭,齊刷刷指向了他劉立。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昂貴的襯衫,黏膩地貼在後背上,像一條冰冷的蛇。
然而,當他逐字逐句,把這份摘要反複看了三遍之後,那根緊繃到幾乎要斷裂的神經,卻詭異地鬆弛了下來。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