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呂州市副市長易學習的專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市委書記田國富家的小區樓下。
車門打開,夜風微涼。
他手裡提著兩罐再普通不過的茶葉,心情卻比手中沉甸甸的鐵罐要複雜千百倍。
他此行,名為拜年,實為探聽。
那個叫祁同偉的年輕人,在呂州掀起滔天巨浪,幾乎把所有山頭都得罪了一遍。
如今一紙調令回省,前途未卜。
易學習是真的放心不下。
客廳裡,燈火通明。
田國富沒有讓秘書代勞,而是親自給這位老部下泡了一壺茶,熱氣氤氳。
“田書記,同偉他……”
易學習心急如焚,剛起了個話頭,就被田國富一個淡然的眼神製止了。
田國富端起自己的茶杯,用杯蓋不緊不慢地撇去浮沫,吹了吹熱氣。
他的動作很穩,神情更是平靜得如一潭深水。
“老易啊。”
田國富開口了,聲音平淡無波。
“你肩上的擔子,要加把勁了。”
易學習當即一愣,完全沒領會到這句話背後的深意。
田國富放下茶杯,杯底與桌麵碰撞,發出一聲輕響。
他抬眼看著滿臉困惑的易學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難明的弧度,慢悠悠地說道:
“再不抓緊,就要被同偉那小子,甩在身後了。”
“什麼?”
易學習握著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滾燙的茶水濺在手背上,他卻渾然不覺。
田國富似乎很滿意他的反應,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幾個字。
“他的級彆,快趕上你了。”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易學習的腦海裡轟然炸響!
嗡——!
他現在是副廳級。
祁同偉……也到了這個級彆?
這怎麼可能?!
他不是剛剛才被明升暗降,從呂州那個是非之地調離嗎?
這才幾天功夫?坐火箭也沒有這麼快的!
“田……田書記,您……您沒跟我開玩笑吧?”易學習的聲音乾澀沙啞,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
田國富沒有直接回答。
他隻是用一種洞悉一切的眼神看著易學習,然後,不緊不慢地,點了點頭。
那個點頭的動作,很輕。
卻重若千鈞!
“省委常委會上,定下的盤子。”
田國富補充了一句,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我,親自參與了討論。”
說完,田國富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嘿嘿笑出了聲。
那笑聲裡,滿是快意與欣賞。
他看著依舊處於震驚中的易學習,像是分享一個天大的秘密,壓低了聲音。
“你知道嗎,老易,呂州市提格為副省級城市的文件,也批下來了。”
“我這個市委書記,現在是副部。”
易學習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猛然明白了!
田國富看著他,笑容愈發燦爛,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語道破天機:
“而這一切,都拜我那個在前麵衝鋒陷陣的‘福將’所賜啊!”
“你說,這樣的年輕人,我能讓他吃虧嗎?”
從陸家出來,祁同偉驅車駛入漢東大學的家屬院。
夜色下的校園靜謐安詳,與他剛剛經曆的呂州官場風暴,恍如兩個世界。
高育良家的門虛掩著,縫隙裡透出明亮的燈光,伴隨著電視機裡傳出的新聞播報,以及女人間或的說笑聲。
祁同偉深吸一口氣,將身上那股淩厲的殺伐氣儘數收斂,恢複成一個謙遜晚輩的模樣。
他手裡提著的,是幾樣精心挑選過的呂州土特產,不名貴,但勝在心意。
咚、咚。
他象征性地叩響了房門。
“誰啊?”
一道略帶嬌蠻的女聲響起,門“吱呀”一聲被拉開。
開門的是高育良的女兒高芳芳,她穿著一身時尚的居家服,看到門口站著的祁同偉,臉上的笑意瞬間淡了下去,眼神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挑剔。
她的目光在祁同偉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他手裡拎著的網兜和紙袋上。
印著“呂州特產”字樣的包裝,以及隱約可見的茶葉臘肉熏魚,讓她秀氣的眉毛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真夠“土”的。
“喲,這不是我們呂州市威風八麵的祁大檢察長嗎?稀客啊,快請進。”
她的語氣帶著幾分陰陽怪氣,側身讓開了路。
客廳裡,高育良的妻子吳惠芬正坐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削著一個蘋果。
她聽到動靜,隻是掀了掀眼皮,淡淡地瞥了祁同偉一眼。
“小祁來了,坐。”
聲音不高不低,透著一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疏離。
整個客廳的空氣,仿佛都在瞬間冷卻了幾分。
這時,高育良才從書房裡快步走出,看到祁同偉,臉上總算露出了幾分真切的笑意。
“同偉,你可算來了!快,快坐!”
他熱情地招呼著,親自從飲水機給祁同偉接了杯水,打破了僵局。
“老師,師母,芳芳,過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