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一家格調清幽的茶室。紫檀木雕的隔斷,將外界的喧囂徹底隔絕。
侯亮平推開包廂的門,一眼就看到了臨窗而坐的劉生。
淡雅的龍涎香氣,混雜著頂級岩茶的醇厚香氣,撲麵而來。
侯亮平的眉心微擰。對於劉生這種人,他骨子裡透著輕蔑。
他們身上那股子不走正途,專營各種灰色門道的陰沉氣息,是他這種科班出身、信奉程序正義的精英最為不屑的。
但劉生今天卻一反常態,見了侯亮平,竟主動站起身,臉上掛著虛偽的熱絡笑容。
“亮平,我的大才子,可算把你盼來了!快請坐。”
劉生的熱情,讓侯亮平心頭警鐘驟響,他不動聲色地落座,保持著恰當的距離。
“劉公子太客氣了。”
“哎,叫什麼劉公子,太見外了。”劉生親自提起一把價值不菲的紫砂壺,給侯亮平斟了一杯茶,琥珀色的茶湯在白瓷杯中輕輕晃漾。
“上次防洪堤的事,我考慮不周,讓你為難了。我得給你賠個不是。”
侯亮平心中冷笑,嘴上卻客氣道:“事情都過去了。”
劉生將茶杯推到他麵前,歎了口氣,仿佛醞釀了許久的情緒,終於找到了宣泄口。
“我今天找你,不為彆的,就是想跟你聊聊祁同偉。”
聽到這個名字,侯亮平端起茶杯的手,在空中幾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
這個名字,像一根刺,深深紮在他心裡。
“亮平,你我都是漢東大學政法係出來的,都曾是高老師的得意門生。”
劉生凝視著他,語氣沉痛,仿佛在說一件關乎漢東未來的大事。
“我們都清楚,為官者,當走正道,為國為民。可這個祁同偉呢?”他搖了搖頭,臉上滿是痛心疾首。
“一個為了上位,能當眾給老領導下跪的人!一個為了政績,敢當麵頂撞主管副省長,視組織紀律為無物的人!”
“這種投機分子,這種毫無原則底線的官場酷吏,如果真的讓他繼續爬上去,對我們漢東,對國家,是福是禍?”
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子彈,精準地射進了侯亮平的心裡。
他想起老師高育良在電話裡那近乎咆哮的斥責,想起自己被祁同偉三言兩語就擠兌得啞口無言的憋屈。
是啊,祁同偉那樣的人,憑什麼?
侯亮平的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劉公子,有話不妨直說。”
“好!我就喜歡亮平你這爽快勁!”劉生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極低,如同魔鬼的低語。
“我想請你去呂州,進入祁同偉的專案組。”
侯亮平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眼神銳利如刀:“你讓我去當你的眼線?”
“不,不是眼線!”劉生擺了擺手,神情嚴肅地糾正道。
“是讓你代表組織,去監督他!是讓你代表正義,去搜集他那些違紀違規的證據!這是為了清除我們乾部隊伍裡的害群之馬!”
這番話,瞬間將一件上不得台麵的事情,拔高到了組織和正義的高度。
侯亮平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認,他心動了。
劉生看著他劇烈變幻的臉色,知道火候已到,於是拋出了那個讓他無法拒絕的籌碼。
“亮平,你一身才華,總不能一直在反貪局熬資曆吧?”
“事成之後,我父親的秘書,正好有個空缺。”
“我會親自向我父親舉薦你。以你的能力,在這個位置上鍛煉幾年,將來外放出去,一個縣委書記,難道還不是探囊取物?”
轟!正處級!縣委書記!
這幾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侯亮平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他今年才多大?如果能一步到位,他將把所有同齡人,包括那個不可一世的祁同偉,都遠遠甩在身後!
他想起老師對祁同偉莫名其妙的偏袒,想起自己一身抱負卻處處碰壁的無奈。內心的天平,在一瞬間,劇烈地傾斜。
這不是背叛,這是曲線救國。
這不是為了劉生,這是為了維護漢東官場的純潔,是為了踐行老師教導的正道!
祁同偉那種投機分子,不配身居高位!
他在心裡,用儘全力說服了自己。
“好。”侯亮平緩緩吐出一個字,聲音嘶啞。他端起麵前那杯已經微涼的茶,一飲而儘,苦澀入喉。
他知道,從喝下這杯茶開始,他的人生,將踏上一條全新的,再也無法回頭的道路。
……
與此同時,呂州市。
審訊室那盞長明燈的燈光,已經炙烤了劉立整整二十四個小時。
他的嘴唇乾裂起皮,眼神渙散,曾經的精明與傲慢早已被疲憊衝刷殆儘,隻剩下最後的頑抗。
他死死繃緊,一言不發。
祁同偉卻不急。他甚至沒有看劉立一眼。
他隻是安靜地,一頁一頁地翻看著卷宗,指尖劃過紙張的摩挲輕響,是這間壓抑的屋子裡唯一的聲響。
那聲音,像一把銼刀,不疾不徐地磨著劉立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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