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州市,專項小組臨時下榻的招待所。
審訊已陷入死局。陳勤財那副滾刀肉的模樣,讓所有人都束手無策。
他像一頭被關進籠子的懶豬,油鹽不進,每天雷打不動隻有那句口頭禪:“我大哥是劉生,劉和光副省長的公子。”
說完,他便閉目養神,竟將戒備森嚴的審訊室當成了自家療養院。
這天下午,招待所辦公室的門被人猛地撞開,一聲巨響。老周滿頭大汗衝進來,臉上是難以抑製的驚惶,連最基本的敲門禮儀都忘了。
“祁廳!祁廳!”他的聲音急促而變調,帶著顫抖。
“出事了!出大事了!”
祁同偉放下手中卷宗,目光從文件上移開,落在老周煞白的臉上。他麵色平靜,問道:“什麼事,慌成這樣。”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老周衝到辦公桌前,雙手撐著桌麵,劇烈喘息。他極力壓低聲音,仿佛牆壁之外有無數隻耳朵。
“我剛才借口出去買煙,在外麵轉了一圈,咱們這招待所外麵,多了好幾個陌生麵孔!”
“一個個精悍得很,眼神像餓狼,在附近幾個路口轉悠,看似閒逛,但餘光從沒離開咱們這棟樓!”
他吞了口唾沫,聲音裡帶著恐懼。
“我甚至看到其中一個,腰間鼓鼓囊囊的,那輪廓……絕對是家夥!”
“祁廳,我懷疑是劉省長那邊等不及了,要用黑的手段了!這地方絕不能再待,我們必須立刻帶著陳勤財轉移,再晚一步,恐怕就要出人命了!”
祁同偉聽完,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祁同偉衝著老周豎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老偵查員,警惕性可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老周尷尬的撓撓頭,這時候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嘛。
祁同偉平靜起身,理了理略有褶皺的衣角。
“走,下去看看。”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樓下。祁同偉沒走遠,隻是負手在招待所門口那條栽滿法國梧桐的林蔭道上,閒庭信步般踱步。
秋日陽光透過葉縫,在他身上灑下斑駁光影。
老周緊緊跟在後麵,心提到嗓子眼,眼神如同探照燈般掃視四周,越看越覺得那些路邊的閒人、小販,甚至是掃地的清潔工,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每一個,都像是潛伏在暗處的毒蛇。
就在這時,祁同偉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路邊的一個乞丐身上。
那是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老農,皮膚曬得黝黑乾裂,穿著一身洗到發白、滿是補丁的舊衣服,渾身汙濁,蜷縮在牆角,身前放著一個豁了口的破搪瓷碗。
他低著頭,眼神渾濁,仿佛對周圍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老周心裡一緊,直覺告訴他,這個人有問題!太突兀了!
可下一秒,讓他眼珠子都快瞪出來的一幕發生了。
祁同偉臉上泛起溫和笑容,徑直朝著那個老農走過去。他從口袋裡掏出錢夾,沒有猶豫,抽出一遝嶄新的紅色鈔票。厚厚一遝,少說也有一兩千塊。
然後,在老周驚駭的注視中,祁同偉彎下腰,將那遝錢輕輕放進了那個破爛的搪瓷碗裡。
紅色的鈔票與破舊的搪瓷碗,形成刺眼對比。老周的腦子一下空白,徹底呆住了。
祁廳這是在乾什麼?瘋了嗎?!
在這種時候,如此反常的舉動,簡直就是把自己暴露在狙擊鏡下!
那個老農緩緩抬起頭,布滿溝壑的臉上咧開一個笑容,露出一口被煙熏得焦黃的牙齒,用一口濃重宿州口音的方言,甕聲甕氣開口了。
“妹夫,你這個官,當得可真闊氣啊。”
祁同偉也笑了,順勢蹲下身子,極其自然地拍了拍對方滿是塵土的肩膀。
“自家兄弟,過來一趟風餐露宿的,辛苦了。”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暖意。
“這點錢,先給兄弟們弄點夜宵墊墊肚子,總不能餓著肚子辦事。”
老周遠遠看著這詭異一幕,大腦已經徹底停擺。
祁廳……怎麼會認識一個要飯的?還叫他……妹夫?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等祁同偉施施然走回來,老周立刻迎上去,聲音發飄。
“祁廳,那……那個人是?”
祁同偉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換上一副悲憫與無奈。
“一個來省城上訪的老鄉,聽岔了消息,以為省委督查組在我們這裡,就跑過來碰碰運氣。”
他搖搖頭,望向那老農的眼神充滿同情,歎了口氣。
“聽口音,好像是宿州那邊的,說他兒子被人冤枉判了刑,家裡都揭不開鍋了,隻能出來要飯。唉,都是苦命人啊。”
祁同偉拍了拍老周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給他點錢,讓他買張車票回家吧。這種事我們反貪局也管不了,彆讓他在這兒耗著了,估計待幾天就不會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