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文權將祁同偉送到門口,目送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儘頭,心頭掀起滔天巨浪。
他此刻才徹底醒悟。
什麼功過相抵?這分明是鐘書記以他獨有的方式,為祁同偉撐起一把無形的保護傘!
如此天大的功勞,竟被一句“抵消”輕描淡寫地帶過。
這話傳出去,外界隻會揣測,要麼是祁同偉辦砸了事,惹書記不快;要麼就是鐘書記認為他年輕氣盛,有意敲打。
可誰能想到,這風輕雲淡的八個字背後,書記不僅應下了關於高育良的“請求”,更親手抹平了所有可能存在的交易痕跡。
他將所有壓力、所有非議,悉數攬到自己身上。
這份看重,早已超越尋常的器重。這近乎一種……托付。
燕文權收回視線,關上辦公室的門,心中對那個年輕人的評價,已攀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祁同偉剛踏入省檢察院反貪局大門,熟悉的喧囂與忙碌氣息撲麵而來,瞬間衝散了省委大院的沉凝靜謐。
他尚未坐穩,辦公桌上手提包裡的電話便急促震響。
“小祁,是我。”電話那頭,高育良的聲音沉穩卻難掩急切。
“老師,您找我?我剛從呂州回來。”祁同偉靠著椅背,揉了揉鼻梁。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高育良語氣不容置疑,“今晚,無論如何,到我家裡來吃飯。”
祁同偉麵露難色:“老師,實在不巧,我跟亦雲約好了,我們好幾天沒見了。”
“那不是正好嗎?”高育良聲音裡透出幾分爽朗笑意,“把小陸也叫上!你吳老師今天還念叨她,特意做了她最愛吃的幾道菜。”
話已至此,祁同偉隻能笑著應允。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祁同偉載著陸亦雲,駛入高育良家所在的小區。
車尚未停穩,吳老師便笑容滿麵地從樓道迎了出來,那份熱情,甚至反常。
顯然,她一直在樓上窗口張望,車燈一亮,立刻下樓迎接。
“哎呀,同偉,小雲,快進來,快進來!”
吳老師接過兩人外套,又忙不迭端出切好的精致果盤,泡好上等碧螺春,那份殷勤讓祁同偉都有些不自在。
“吳阿姨,您快彆忙了,我們不是外人。”
陸亦雲自然地挽住吳老師胳膊。
“你這孩子,來一趟多不容易。”
吳老師拉著陸亦雲的手,看向祁同偉,合不攏嘴地笑著,“同偉啊,以後要常帶小雲回來坐坐。”
吳老師脫口而出的“回來”二字,讓祁同偉心頭一動。
他想起陸亦可的母親是吳老師的親姐姐,算來,陸亦雲確實是吳老師血緣極近的外甥女。
看來,自己這位老師當年在漢東大學能平步青雲,恐怕也少不了這層裙帶關係在背後鋪路搭橋。
官場,一張盤根錯節的網。
幾人寒暄片刻,高育良起身,對祁同偉招手。
“同偉,你來一下書房。”書房裡,高育良沒開大燈,隻留一盞昏黃台燈,將兩人影子投在背後書架上。
他親自給祁同偉倒水,神情複雜,既有欣慰,又帶著難以言喻的愧疚。
“同偉啊,這次的事……我都知道了。”
高育良深歎口氣,開口:“下午,鐘書記親自找我談了話。”
他凝視祁同偉,聲音壓得極低,每個字都沉甸甸的。
“他說,你為了推薦我,將那份天大功勞,主動抵了……”
“你……唉!”高育良重歎一聲,“老師我,承了你天大的人情,又覺得……對不住你。”
祁同偉端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原來如此。
鐘書記這一手,玩得爐火純青,滴水不漏。
這根本不是輕飄飄的“功過相抵”,而是用這種方式,將一份沉甸甸的人情,死死釘進高育良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