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偉的手掌,按上了季昌明的肩頭。
那隻手很穩,隔著薄薄的襯衫布料,傳遞過來一種令人心安,卻又無比陌生的絕對掌控。
“那邊,交給我。”
祁同偉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
季昌明眼皮控製不住地跳了一下。
他看著眼前這個自己一向看好的年輕人,再一次感覺到了看不透。
今天的祁同偉,更沉穩一些。
那雙曾燃燒著野心與急切的眼睛,此刻,隻剩一片深海般的平靜。
季昌明喉結滾動,出於老上級的關心和職責,還是開了口。
“同偉,情況複雜,你一個人……”
他話語裡藏著擔憂。
“要不要,我再給你調兩個人手?”
祁同偉聞言,嘴角牽起一個極淡的弧度,那不是嘲諷,而是棋局落定後的淡然。
他緩緩搖頭。
“不用了。”
三個字,清晰,決斷。
季昌明準備好的後半句勸說,硬生生卡死在喉嚨裡。
他看到祁同偉收回了手,身姿筆挺,鋒芒畢露。
然後,他聽到了那句讓他心臟猛然一震的話。
“我的人,已經就位了。”
季昌明長長歎了口氣,帶著幾分感慨。
“等你回來,你也要離開反貪局了吧。”
祁同偉笑了笑。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哪裡需要我,我就去哪裡。”
季昌明看著祁同偉,心裡充滿了羨慕。
季昌明現在升到副廳,已經是極大的幸運,然而祁同偉眼看就要去更為重要的崗位。
以後,就是新的篇章了。
五年後十年後,再次見到祁同偉的時候,不知道祁同偉能到什麼樣的高度。
這世界從來不缺天才,更不缺能人,然而看著身邊的人起飛,那其實是一種折磨,對自己內心的折磨。
沙瑞金的腳步下意識退了半步。
他又退了半步。
直到後背撞上冰冷的牆壁,才終於停下。
那麵牆壁仿佛有什麼無形的力場,讓他不敢再靠近,甚至不敢再去聽那兩人的對話。
祁同偉和季昌明之間的交談,每個字都清晰,組合在一起,卻成了他聽不懂的謎語。
而這種他這個級彆都聽不懂的謎語,往往就意味著極致的危險。
趁著那兩人短暫的沉默,沙瑞金的目光落回到手中這份薄薄的檔案袋上。
他抽出裡麵的文件。
指尖觸碰到紙張的瞬間,一陣刺骨的寒意沿著手臂竄了上來。
隻翻開第一頁。
沙瑞金的瞳孔驟然緊縮。
第二頁。
他的呼吸停滯,喉嚨裡像是被灌入了滾燙的鐵水,灼得他無法出聲。
第三頁。
冷汗,瞬間從他的額角、脊背、每一個毛孔裡瘋狂滲出。
汗水打濕襯衫,黏膩地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發自骨髓的寒冷。
這上麵寫的哪裡是什麼案情陳述!
貪腐、涉黑、權錢交易……不,這些詞彙都太過蒼白。
這上麵記錄的,是一張用人命和金錢織成的巨網,每一根絲線都指向一個讓他想都不敢想的名字——劉家!
一樁樁,一件件,證據鏈條完整得令人絕望。
沙瑞金的大腦嗡的一聲,徹底空白。
他想通了。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一份看似隻是正處級彆的案子,竟能驚動那位劉副部長親自來要人!
這哪裡是一份卷宗。
這是懸在劉家頭頂的一柄利劍,而祁同偉,剛剛把這柄劍的劍柄,塞進了他沙瑞金的手裡!
巨大的悔意與恐懼,瞬間將他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