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車門滑開。
冰冷的夜風灌入車廂。
戒備森嚴的軍區療養院大門,出現在眼前。
沙瑞金這才驚覺,他寬大的襯衫後背,早已被冷汗徹底濕透。
他沒有吐。
雙腳踏上堅實地麵的一刻,一陣脫力般的酸軟感席卷全身。
他看著陸亦宏那張毫無表情的臉。
這是他第一次。
在一個級彆遠低於自己的人麵前,感受到了無法逾越的壓力。
而這份壓力的源頭,都指向了那個可能已經不在漢東,卻將漢東弄得天翻地覆的人,祁同偉。
冷靜下來後的沙瑞金,甚至能夠想象得到,祁同偉這一局,給劉家、劉和光等人埋了多大的雷,引線是他沙瑞金,冒險的也是他沙瑞金。
而祁同偉隻是需要動動腦,就能給那位準備提拔的鐘書記,遞過去了一個最大最好的禮物,也是一份投名狀。
要不是他沒辦法聯係外麵,沙瑞金都想跟家裡那個媳婦說一聲,讓她安排一下,多接觸一下鐘正國那邊,以後肯定是受益無窮。
漢東省公安廳,指揮中心。
無形的絲線繃緊了這裡的空氣,線的另一端,是槍聲與火光。
劉和光端坐中心,俯瞰著整張情報大網。
他麵色沉凝,一動不動。
指間夾著一支煙,未曾點燃。
那是他唯一外露的情緒。
公安廳廳長和武警總隊總隊長站在兩旁,時不時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要知道現在被亡命徒襲擊的可是這位副省長的公子,雖然是嫌疑犯,但沒定罪之前,那就是省長公子。
指揮中心,嘈雜的彙報聲交織成混亂的電波噪音。
突進。
交火。
傷亡。
站著的幾人汗如雨下,就不論招待所裡麵一個是京都來的專員另一個是省長的公子,單單是在省委招待所,突破層層守衛,攜帶武器進行攻擊這事情,幾人就足夠引咎辭職了。
好在,劉和光隻是聽著,並沒有說任何一句話。
他的表情,自始至終沒有一絲鬆動。
“所有攻擊人員已被肅清。”
報告落定,指揮中心響起劫後餘生的低喘。
唯有劉和光,在此刻,緩緩抬手。
哢。
那支完好的香煙,在他指間被平靜地碾斷。
煙絲簌簌而下,是一場無聲的祭奠。
他終於抬眼。
聲音平直,緊繃如弦。
“劉生呢?”
“審訊室情況如何?”
前方民警的回複通過電流傳來,帶著艱澀。
“報告劉省長……審訊室發生爆炸,火勢失控。”
“現場……隻找到一具碳化的遺體,身份無法辨彆。”
無法辨彆。
劉和光閉上了眼。
他腦中沒有浮現兒子的臉。
耳邊嗡鳴的,隻有劉民那句冰冷刺骨的提醒。
——劉叔,必要時,當斷則斷。
斷得好。
那個逆子。
與其讓他成為引爆整個劉家的雷管,不如化作一捧恰到好處的骨灰。
如果能把劉生救出來最好,救不出來。
劉生的命,就是祭品。
用一枚無用的棋子,換取滿盤皆活。
這筆交易,值了。
“繼續搜救!”
劉和光的聲音陡然拔高,裡麵灌注了恰如其分的悲痛,和不容置疑的威嚴。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用指關節死死抵住太陽穴,承受著錐心之痛,感性和理智在這一刻發生了大碰撞。
指節冰冷。
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
最後的報告傳來。
“物證保管室被二次爆炸的高溫引燃,所有物證……已確認全部焚毀。”
轟!
劉和光腦中那根名為“風險”的弦,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