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
沙瑞金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憑那通電話。
憑電話裡那個分量重到能壓垮漢東官場的“鐘書記”。
更憑祁同偉如今的高度,已經能和你陳岩石平起平坐,甚至……早已將你遠遠甩在身後。
可這些話,是刀子。
每一句,都足以將一個老人最後的尊嚴捅得稀爛。
沙瑞金選擇了沉默。
陳岩石卻不需要回答,他像是溺水的人抓著最後一根稻草,自顧自地為自己尋找著理由,語氣強硬到近乎偏執。
“我從一開始,就不希望陽陽跟他在一起!”
“這次讓他來家裡,我就是要當麵把話說死!”
老人的下巴固執地揚著,臉上是一種因極度不甘而扭曲的尊嚴。
“他祁同偉,拿什麼配我們家陽子!”
這句話落下的瞬間,沙瑞金臉上的最後一絲同情,徹底凝固。
他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陳叔叔……是不是真的老糊塗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因為憤怒而顯得有些癲狂的老人,嘴唇翕動,卻發現周遭的空氣仿佛被抽乾,發不出任何聲音。
祁同偉……配不上陳陽?
沙瑞金的腦海裡,不受控製地閃過那個高大挺拔的背影,閃過那雙平靜到能洞穿人心的眼睛。
閃過他跟劉副部長交流的時候的那份淡然。
閃過鐘書記的女兒鐘小艾對祁同偉濃濃的愛意。
更閃過了他接電話時,那種與省委一把手平級論交,甚至隱隱掌控著對話走向的恐怖氣場!
圈內早有傳聞,鐘書記的上位之路並非一帆風順,正是祁同偉在下麵一通嘎嘎亂殺,才為他掃清了所有障礙,奠定了乾坤!
這樣一尊已經開始嶄露頭角的真神,你跟我說……你瞧不起他?
沙瑞金忽然有點可憐祁同偉了。
他終於懂了,剛才在機場,祁同偉那份平靜之下,究竟壓抑著何等深沉的無語。
這根本不是什麼新舊理念的衝突。
這分明是正常人,遇見了一個活在自己世界裡,無法用任何常理溝通的瘋子。
沙瑞金做了最後一次努力,措辭無比艱澀。
“陳叔叔,其實……祁廳長他現在,已經不是潛力股那麼簡單了。”
“這是一條即將騰飛的真龍!”
“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緣分,您或許可以……”
誰知,這句話像是火星掉進了油桶。
“潛力股?天大的笑話!”
老人發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嗤笑,眼神裡滿是刻骨的鄙夷。
“說到底,他不還是個削尖了腦袋想往上爬的鳳凰男!”
“他不就是看中了我這點殘存的影響力,想借我們陳家的名頭當跳板嗎?!”
“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陳岩石的手臂在冰冷的夜風中用力一揮,仿佛在驅趕什麼肮臟的東西。
“老檢察長馬上退了,我大概率頂上!我這個漢東省檢察長的位置,副部級!在漢東政法口,一口唾沫一顆釘!”
“我們家海子的路要怎麼走,每一步都要仔細盤算!我的資源,憑什麼給一個外人占了便宜!”
“還有我那些老戰友,那都是人脈!他一個山溝裡出來的鳳凰男,憑什麼?!我陳岩石的女兒,是給彆人當墊腳石的嗎?!”
轟!
沙瑞金的大腦,一片空白。
一個荒謬到極致,卻又真實到令人遍體生寒的真相,在他腦中轟然炸開。
他徹底明白了。
從始至終,陳岩石都把那個已經能攪動漢東風雲的祁同偉,當成一個覬覦他那點微末政治遺產,要和自己兒子陳海爭搶資源的……“鳳凰男贅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