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偉的手指,停在那封牛皮紙信封之上。
信封很沉,仿佛承載著一個人的全部重量,甚至是一個時代的冤屈。
他沒有立刻拆開。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目光從兩份地質報告上挪開,最終定格在這封絕命信上。
那隻盤踞在林城地下,貪婪吸食著城市血脈的毒蜘蛛,它的網已經清晰可見。
現在,它要咬人了。
“讓他進來。”祁同偉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力量。
吳南平轉身出去,片刻後,領著一個老人走了進來。
老人很瘦,背佝僂著,像是被生活的重擔壓彎了腰。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工裝,滿是褶皺的臉上,溝壑縱橫,一雙眼睛渾濁而警惕,像是在黑暗中躲藏了太久的動物。
他走進這間寬敞明亮的市長辦公室,顯得局促不安,雙手緊緊地攥著衣角。
“市長……”老人一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破舊的風箱,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
老人這時候才看清祁同偉,發現竟然是一個年輕的後生,這個後生是市長?
“老人家,彆怕。”祁同偉站起身,親自為他倒了一杯熱水,遞到他麵前。“坐下慢慢說。”
溫熱的茶杯傳遞到老人布滿老繭和傷痕的手中,那份突如其來的尊重,讓他渾濁的眼睛裡泛起了一層水汽。
老人想起了最近新市長的一個傳說,能把副省長給攔下來的新市長,那肯定能夠幫上自己。
他嘴唇哆嗦著,終於下定了決心。
“市長,我……我是西山煤礦的老礦工,乾了三十年。”
“那份報告,是假的!”老人指向桌上那份最新的地質報告,情緒激動起來。
“什麼稀有金屬礦‘儲量極低,無開采價值’,全是屁話!”
“那條礦脈,我們當年叫它‘龍脈’!亮得晃眼!建業集團的王建業,他發家的第一筆錢,就是靠偷偷盜挖‘龍脈’!聽說這個王建業背後站著的是杜市長。”
老人的話,如同一道驚雷,在辦公室裡炸響!
祁同偉皺了皺眉,林城就沒有姓杜的市長啊?
“杜市長?”
“嗯,林城的地下市長,杜伯仲,號稱不管明麵上誰是市長,但實際的市長是他,地上地下的事情,他都能管。”
老人沒留意祁同偉皺起的眉頭,繼續說。
“他們用錢堵住了所有人的嘴,把知道真相的老夥計,要麼逼走,要麼……要麼就再也說不了話了。”
“他們不止盜挖稀有金屬,連支撐地層的保安煤柱都敢挖!為了挖乾淨,他們用的是一種禁用的‘水力衝采’法,把地下掏得乾乾淨淨!”
“市長,現在的林城,特彆是西邊那片老城區,腳底下……全是空的!”
“就是一個巨大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塌下來的墳墓!”
老人的最後一句話,帶著血和淚的控訴,讓整個辦公室的空氣都凝滯了。
祁同偉的拳頭,在桌下悄然握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他預想過建業集團的貪婪,卻沒預料到他們竟敢如此喪心病狂!
這不是盜竊國家資產。
這是在用全城百姓的性命做賭注!
“吳南平!”祁同偉的聲音陡然轉厲。
“到!”吳南平一個激靈,立刻站得筆直。
“第一,立刻將這位老先生,送到最安全的地方,派專人24小時保護,不允許出任何差錯!”
“第二,以市委市政府的名義,緊急成立‘地質安全獨立調查組’,繞開所有本地部門,直接從省外聘請頂級的地質勘探專家!”
“第三,封鎖消息,調查組明天一早,直接進駐西山區域,我要一份最真實、最準確的地下結構報告!”
“第四,找個名義,組織西山邊那片老城區的居民離開住所,就說是地震演習,找個空曠的學校或者運動場,先讓他們待一段時間,確認沒問題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