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在泥濘的臨時道路上瘋狂衝撞,甩起的泥漿糊滿了車窗。
雨刮器已經調至最快,刮去的雨水遠不及新砸下來的密集。
天,漏了。
這輛越野車,是周書語的私家車,被祁同偉直接征用。
車內,是凝固的死寂。
祁同偉透過雨幕的狹窄縫隙,已經能看見遠處光明峰的輪廓。
不。
那已不能稱之為山。
曾經的山峰,此刻缺了一個巨大而猙獰的豁口,像被某種蠻荒巨獸硬生生啃掉了一半。
無數探照燈的光柱在黑暗中瘋狂掃動,交織成一片慘白而絕望的光網。
車剛停穩,吳南平就撐著傘一頭衝進雨裡,半邊身子瞬間被澆透。
他猛地拉開車門,臉上的雨水混著汗水,聲音嘶啞地吼了出來。
“同偉市長!現場……現場已經完全失控了!”
祁同偉下了車。
他沒有打傘,任由冰冷的雨水狠狠砸在臉上,砸進衣領。
一股混合著泥土、草木斷根、柴油和煤炭的腥臭,裹挾著某種腐敗的、令人作嘔的氣息,野蠻地灌入鼻腔。
入目所及。
是地獄。
黑色的泥石流吞噬了一切,工棚、道路、設備,全都消失了。
隻剩下一些被擰成麻花的鋼筋,和破碎板房的殘角,從黏稠的泥漿裡,探出森然的一角。
幾十束手電筒的光在泥石流上絕望地晃動。
那是第一批趕到的消防和武警戰士。
他們正用最原始的工兵鏟,甚至直接用手,在瘋狂地刨著什麼。
不遠處,撕心裂肺的哭喊與毫無意義的叫罵混成一團。
幾個穿著不同挖礦衣服的人正在大聲爭吵,命令和反命令在空中亂飛。
沒人聽誰的。
救援力量被分割成一個個孤島,各自為戰。
混亂。
徹頭徹尾的混亂。
祁同偉的眼神穿透雨幕,掃視全場。
他的臉色,比這雨夜更冷,更硬。
“吳南平。”
他開口,聲音不大,卻像一塊巨石砸進嘈雜的池塘,瞬間壓下了所有雜音。
“到!”
吳南平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杆,仿佛聽到了軍令。
“以我的車為中心,立刻建立臨時指揮部,所有單位負責人,三分鐘內,到我這裡開會!”
“所有非救援人員,全部清退出警戒線!有喧嘩吵鬨者,直接控製!”
“通知所有救援分隊,立刻停止盲目挖掘!原地待命,等待統一指令!”
一道道命令,清晰,簡短,不帶任何情緒。
混亂的現場仿佛被釘入了一根鋼筋柱梁,開始有了秩序的雛形。
三分鐘後。
消防、武警、公安、醫療的現場負責人都已到齊,一個個渾身泥水,神情狼狽地站在祁同偉麵前。
祁同偉的目光從他們臉上一一刮過,帶著刺骨的寒意。
“我不管你們之前的預案是什麼,從現在起,現場所有救援力量,由我,統一指揮。”
“吳南平同誌,任現場總指揮,負責具體調度!”
“是!”
吳南平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吼得聲帶都撕裂了。
就在這時,幾輛價格不菲的黑色轎車衝破了外圍的簡易警戒線,蠻橫地碾過泥水,停在不遠處。
車門打開,幾個身穿昂貴西裝、腳踩定製皮鞋的男人打著黑傘快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