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政法委,梁書記的秘書親自帶隊,組建了一個聯合調查組,車隊已經抵達礦區外圍指揮部!”
吳南平的語速又急又快,每一個字都透著驚怒。
“他們說,要‘統一指揮’!”
“理由是‘避免引發社會恐慌’和‘高效處理遇難者遺體’!”
“命令我們,立刻移交現場指揮權和所有物證!”
好一個“處理遺體”!
這是要把這橫跨二十年的累累白骨,借著天災的名義,一把火燒成灰,讓所有的罪證都“塵歸塵,土歸土”!
那隻看不見的手,那隻在林城上空遮蔽了二十年陽光的手,終於按捺不住,親自伸過來了!
祁同偉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他隻是抬起手,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一塵不染的襯衫領口,仿佛在拂去上麵並不存在的灰塵。
隨即,淡漠的兩個字從他唇間吐出。
“等著。”
……
臨時指揮部的會議帳篷裡,一股混雜著泥土、消毒水和廉價塑料布的味道,悶得人喘不過氣。
唯一的聲響,來自省委調查組的領隊,梁群峰的大秘,趙文斌。
他戴著一副金邊眼鏡,鏡片擦得一塵不染。
他的食指,正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著桌麵。
每一次叩擊,都像是在敲打吳南平的神經。
“南平同誌,你要理解省裡的良苦用心。”
趙文斌的官腔拖得很長,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教誨”意味。
“這麼大的礦難,輿論壓力山大,必須統一口徑,統一處理。把現場和證物交給我們,這是對你,也是對整個林城班子的保護。”
吳南平像一根鋼筋插在地上,脊梁挺得筆直。
“趙秘書,案情查明之前,這些不是普通的遇難者遺體。”
“它們是重大刑事案件的核心物證!”
“我,無權移交!”
“糊塗!”
趙文斌猛地一拍桌子,聲音陡然變得尖利。
“這是天災!百年一遇的強降雨引發的礦區滑坡!哪來的刑事案件?”
“吳南平,我警告你,不要為了個人的功勞就捕風捉影,肆意擴大化!”
“這個責任,你擔得起嗎?!”
話音未落,帳篷的簾子被人一把掀開。
一道冷風灌了進來。
祁同偉走了進來。
他沒穿厚重的防護服,隻是一身筆挺的黑色風衣,肩頭還帶著山裡的濕氣,步伐踩在臨時鋪就的木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平靜的目光掃過全場。
帳篷內所有的聲音,包括趙文斌粗重的喘息,都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趙文斌臉上的怒氣瞬間凝固,隨即換上一副僵硬的笑容,連忙起身。
“祁市長,您來得正好,我們正和南平同誌溝通,希望他能從大局出發……”
他伸出手,懸在半空。
祁同偉看都沒看一眼。
他徑直走到會議長桌的主位,將一份文件,輕輕放在桌子中央。
沒有砸,沒有摔。
那份文件落在桌上,隻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啪嗒”聲。
然而,這聲輕響,卻讓所有人的心臟都跟著重重一跳。
所有視線,都被死死釘在了那份薄薄的文件上。
法醫初步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