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三爺奔跑的番子,在一片慌亂中往身後望去,那白玉的棺槨裡站起來了一個十二臂的怪物。
十二隻手臂環繞在男屍的身後,如同翻轉的蛛腳,也似怪異的光相。
吳斜和王胖子靠在一起,皺著眉頭,看著這邪異,又似乎蘊含著些許神性的怪物。
多臂,作為一種異於常人的特征,總是存在於各種傳說誌怪中,與神明及怪物相伴。
男屍的眼睛不是完全闔上的,他半垂著眼瞼,眉毛彎彎,如同菩薩低眉。
隻可惜青紫的膚色,破壞了這種悲憫溫柔。
發烏的唇瓣,探出嘴外的尖牙,以及纏繞在脖頸上,蔓延到臉頰的黑斑,都為他添上了幾分猙獰可怖。
這十二臂的男屍是萬奴王嗎?為何和廊台中央的祭鼎上所繪的不一樣?
他本以為東夏的萬奴王是近似於蜈蚣、蚰蜒的那種,由無數具軀殼連接而成的長而多足的模樣,卻不曾想,在供奉信仰百足龍的東夏,作為東夏人的最高統治者,萬奴王的樣子竟更近似於蜘蛛這種生物,而非彙聚成生命之河的蚰蜒。
和吳斜更關注萬奴王的整體形象不同,王胖子的眼睛更多的落在萬奴王的十二隻手臂上。
與男屍的身上隻罩著一副破破爛爛的女真盔甲不同,他的十二隻手臂明顯能夠看出分屬於不同的供體,更有幾隻帶著金色的臂釧,套著多彩的寶戒,刺著繁雜的紋身。
王胖子死死的盯著其中一隻手臂,那隻手臂熟悉的不可思議,正是他之前幻視的那隻,有著黃金懸腕、寶石裝點的素白柔荑。
真實與虛幻的碰撞,帶來一種萬事皆休的錯亂感。
“嘖,真他娘的邪性。”
王胖子很快放棄探究其中的聯係,他是盜墓的不是考古的,心大才能膽大,太過於在意深究,很容易將自己埋到墓裡。
畢竟最嚇人的,永遠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唯有自己才知道自己最怕什麼。
而地下,就是那什麼壞運氣的墨肥定律的最好實驗場。
王胖子留戀的多看了幾眼那隻手臂,雖然邪性,但那手腕上的黃金鐲子是真好看,用料實誠,工藝上等,單賣鐲子也能老值錢了。
他要是再編上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給故事的女主人公一個高貴美麗的身份,這曆史底蘊沉澱下的鐲子,還不得被那些有錢有閒的貴婦人們掏著大把的鈔票追捧。
……
六子循著王胖子的眼神,看到了那隻被他格外關注的手臂。
根據手臂上的飾物,六子認出了手臂的所屬。
根據《張氏異聞錄》所記,那隻手臂屬於一個叫心鈴的血哀術士,她的天賦是惑音,是第三代東夏王。
惑音這個天賦,初始往往需要以聲音惑之,以語言輔之。
可心鈴此女天生嗓音粗啞,後又遭重創,但她將惑音這個天賦開發到了一種極致。
她站在那裡,不必說話,她的聲音便是眾生心底的欲望之聲。
她的融入,使得‘萬奴王’這件兵器,對邪神的蠱惑抗性大增,為後續繼承者免除了在戰場上被敵人蠱惑誘導的可能,也極大的穩定了後續者的精神狀態。
雖然每一個通過考驗走出青銅門的血哀術士都是心性堅毅之輩,但痛楚就如同不斷啃食堤壩的白蟻,甚是磨人。
他們不會向痛楚低頭,對邪神伏首,但難免會在痛楚中左了心性,做出一些荒誕泄憤的決定。
大義大節無虧,但著實算不上好人。
心鈴留下的痕跡,可以讓新任的萬奴王少造一些不必要的流血。
六子捏捏眉心,世界分為兩麵,正麵秩序井然欣欣向榮,背麵的陰邪不斷混亂黑暗。
直麵背麵的癲狂世界,又有哪個能夠一點兒不瘋的呢?
六子很能體會那些被絕望包裹,注定不得好死的血哀術士們,對他們的心裡活動行為模式,他自覺能夠拿捏個七八分準。
畢竟,張家與他們何其像也。
……
王胖子和吳斜,被十二臂的男屍追的上躥下跳的到處跑,人麵鳥們時不時抽冷子的給他們掀個跟頭。
但當他們遠離了十二臂男屍所在的九龍花台後,那具男屍並沒有對他們緊追不舍。
之前的追殺,就如同一個睡眼朦朧的人隨手拍打了幾下擾人清夢的蚊蟲,死不死的根本無所謂。
讓吳斜和王胖子戰戰兢兢心提到嗓子眼的各種動作,對十二臂男屍而言,仿若隻是睡夢中的一個翻身,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夢遊囈語……
吳斜的目光掃過九龍花台,隨著白玉棺槨中十二臂男屍的起身,原本還有所活動的百足龍全部沉寂了下去,一個個的恍若死物,就像體內的生命力全都供予了它們所拱衛托舉的王。
吳斜稍稍的鬆了一口氣,要是那幾條百足龍也活動起來,就是十二臂男屍不追他們,他和王胖子也根本離不開那座九龍花台。
“胖子,你看那男屍……”
吳斜偏頭躲過一隻人麵鳥的撲擊,同時旋開半個身位,方便王胖子補木倉。
吳斜和王胖子背靠背,轉了個向,將王胖子的視野轉向十二臂男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