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進入奈何淵一日多後,終於迎來了他們第一個狂歡放鬆的時候。
先前在噬魂林沾染上的屎,此刻都可以用暗淵魔窟周圍奔流的暗河清洗乾淨。
同樣地,妖魔血肉經過簡單的處理之後,也成為了一串串在篝火上炙烤的肉食。
暗淵魔窟的無儘廣闊地麵上,跳動著十萬堆篝火,士兵們把九頭蛇魔的脊椎骨架成拱門,每塊骨節都串著滋滋冒油的血肉。
炊煙裡混著暗淵魔窟一些藤蔓類妖魔的花香,竟把千年淤積的血腥氣衝淡了三分。
“老楊!接著!”
曾清海甩手拋出個咕嚕轉動的眼球——那是一隻妖魔的右眼,在人群頭頂劃出弧線,落在了楊道亮手中,渾濁的烈酒裡。
楊道亮低頭一看,就險些將肚子裡的酸水吐出來。
“嘔~你他娘的丟什麼東西到老子酒裡?!”楊道亮怒目而視。
“一顆眼珠而已,先前看將軍大人吃得香,總讓人想知道這是什麼味道。”曾清海笑道。
楊道亮怒道:“你怎麼不自己吃?!”
“我嫌惡心。”
此話一出,惹得周圍士兵哄笑。
遠處,有士兵正用魅魔的尾刺當琴架,用妖魔的大筋做弦,在一顆不知是什麼妖魔的頭骨上,彈撥出了一首荒腔走板的《破陣樂》。
樂曲很簡單,甚至走調很離譜,但卻有不知道多少士兵聽著飲了一口又一口的烈酒,回憶起以前與妖魔廝殺卻慘敗而歸的經曆。
西北角突然爆發出喝彩,二十個赤膊漢子正在比賽掰魔角。
冠軍竟是軍需營的獨眼文官,他攥著掰彎的羅刹角狂笑。
有士兵笑著遞上了一個完整的妖魔頭骨,戴在了他的腦袋上,就像一個王冠。
整片土地上,充滿了載歌載舞,整日裡和妖魔廝殺,飛速疾行的疲憊都在這一場狂歡之中儘數除去。
胡承平就坐在一處僻靜角落默默飲酒,看著百萬大軍的狂歡,一向冰冷的臉上,也露出了一些笑意。
程文炳醉醺醺地提了一壺酒來到了他的身邊,坐下。
“將軍大人去哪裡了?”
“不知道。”
“真不知道?”
“同樣的話,說兩三遍就煩了。”
“你真是……”程文炳醉著笑道,“我猜你以前一定不受同僚喜歡。”
胡承平臉有些黑了,飲了一口酒,轉過頭去不回答。
程文炳卻毫不在乎,咕嚕咕嚕飲酒,笑著就和胡承平說起以前的西北往事。
什麼妖魔入侵,被樊將軍打退……
什麼樊將軍請援京都,卻不被重視,害得那時慘死了好多兄弟……
什麼西北城裡的官員其實也是一些廢物,所以無命川也不願與他們來往……
絮絮叨叨的,天南地北說了許多,胡承平一直安靜聽著。
說到後麵,聲音不知為何,有些顫抖。
胡承平轉頭看去,便看到了程文炳淚流滿麵的麵龐。
這種表情他是很熟悉的,以往斬妖除魔之後,遇到的那些幸存之人,有不少臉上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的父母便是死在妖魔手中,所以我立誓,一定要加入西北軍,不知道多少年,我都在幻想著要屠儘妖魔……”
“殺了一隻又一隻,殺了一隻又一隻!”
“但是,怎麼總是殺不完……殺不完啊!”
胡承平聽著,依舊沉默,但握著酒壺的手,卻也有些發緊。
程文炳又開始絮絮叨叨說起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發泄起了心中的情緒。
過了許久,程文炳才漸漸停了下來,一雙眼睛倒映遠處的篝火,熠熠閃光。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