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管家答得很快速。
鄭寫意點點頭：“那好，現在懸鏡司將鞋子給你找回來了，你試試看，還合不合腳？”
“是。”蔣管家拿起鞋子，正準備穿，卻驀地頓住了。
“蔣管家怎麼停下了，繼續穿啊。”
蔣管家眉頭緊皺，將鞋子放回了托盤上，在場所有人都肉眼可見，她的腳比鞋子大了一圈。
蔣管家站直身體，神色不愉：“郡主今日究竟何意？”
鄭寫意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問道：“蔣管家怎麼不穿了？”
蔣管家臉色陰沉了起來。
“是不是這雙鞋子，根本就不是蔣管家讓人為自己所做，而是為旁人做的。”鄭寫意看著蔣管家越來越憤怒陰沉的臉色，繼續說道，“而為了這個旁人，蔣管家不僅做了鞋子，還在本郡主麵前睜著眼睛說瞎話，一派胡言。”
鄭寫意頓了頓：“但這一派胡言，不是為了懲治偷盜這雙鞋子的人，恰恰相反，是為了保護她。有什麼人值得蔣管家保護呢？自然是對你來說，非常重要的人。”
“郡主猜錯了。”蔣管家昂著頭，有種不到黃河心不死的硬說，“隻是鞋子遺失了而已。”
“蔣管家，你為何一再否定你將鞋子贈予了旁人？如果你那麼怕被人發現這件事，那證明這個人對你來說非常重要。但你就隻顧著否認鞋子的去處，就沒想過關心一下收到這雙鞋子的人，她怎麼樣了？”
鄭寫意定定地盯著蔣管家：“不想知道，鞋子怎麼會出現在懸鏡司手裡嗎？”
蔣管家愕然，似乎現在才想到這一層，但她依然沒有問出口。
鄭寫意失望地搖搖頭：“她死了。”
蔣管家瞳仁驀地放大，震驚無比地盯著鄭寫意，聲音陡然拔高：“她怎麼了？你說她怎麼了？”
鄭寫意再重複了一次：“她死了。”
“不，不，不可能！”蔣管家臉上的倨傲一瞬間全部破碎，她難以置信地朝鄭寫意衝過去，被落霞落霜幾人拉住，“不可能，她怎麼可能會死，她不可能死！搞錯了，一定是搞錯了！”
“郡主，你是不是騙我的？對，你一定是騙我的！你想從我這裡聽到什麼，你大可以直接問我，何必騙我？”蔣管家被幾人拉住，拚命掙紮，死死瞪著那雙倨傲不在，隻剩下一片驚恐的眼睛，“你想讓我承認我把鞋子送給了旁人，我承認，我確實送人了。但她還活著，還活著！前幾天我才見過她，她怎麼可能死，怎麼可能？不，不會的，不會的！”
蔣管家過激的反應讓鄭寫意心中一沉，這幾乎證實了她對那名女子與蔣管家之間關係的猜測。
蔣管家尖嘯了一陣後，似乎終於找回了一點自己的理智問道：“她人呢？她人現在在哪兒？”
蔣管家朝鄭寫意跪下：“既然繡鞋在這裡，還請郡主告知，她人現在何處？”
鄭寫意看著蔣管家強忍崩潰的表情，深深歎了一口氣。
懸鏡司斂房外，蔣管家悲愴的痛哭聲從屋子裡傳了出來，在見到躺在停屍床上的那具無名女子遺體時，一直強忍著，一直抱持著是鄭寫意和懸鏡司弄錯了的希望的蔣管家，終於崩潰了，她輕輕撫觸著女子因為泡水腫脹而有些走樣的臉，嘶聲慟哭。
鄭寫意在房中站了一會兒就出門等待，這些被害人家屬撕心裂肺的悲傷，總是讓人很難受。
“蔣管家很難過。”落霞眉頭緊鎖，“郡主覺得裡麵那名女子，是蔣管家什麼人？”見過那名女子的屍體這許多次，落霞愣是半次也沒想過，此女子竟然跟他們王府有關。
“蔣管家如此傷心，還可能是誰。”鄭寫意再次歎口氣。“不是跟她關係極好，她看著長大的侄女，便是她的親人。”
“而若隻是兄弟姐妹的女兒，隻是好友家的侄女，她何必在最初之時，頂住壓力也不想承認這個人的存在。”鄭寫意頓了頓，“那便隻有一種可能了。”
“什麼？”
“顧及禮法。”鄭寫意看著落霞，“因為禮法，她不能承認這個女孩子的存在。也因為禮法，這個女孩子本不該存在。”
落霞聽到這裡終於反應了過來，震驚地瞪大眼睛：“您，您是說，這女孩，是，是她女兒？可蔣管家根本沒有成親啊！怎麼能生孩子！”
鄭寫意看著落霞，搖搖頭：“看到了嗎？你的反應，就是她不能承認這個女孩子存在的原因。”
這個時代，世人皆被禮法教化，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若未婚而有孕，則被視為有悖人倫。
落霞怔愣在原地。
崔遠揚不知何時已經從斂房中走了出來，聽到了鄭寫意的話，他似乎看著鄭寫意，似乎又沒有看她，驀地冷笑了一聲：“哼，禮法。”
這聲冷笑細若蚊喃，鄭寫意抬頭看他時，他又似乎什麼都沒有說過，隻睜著一雙好看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看著她，眼中綻放著晶晶亮亮的光彩。
就在鄭寫意奇怪間，在斂房中哭夠了的蔣管家，由她的貼身心腹攙扶著，在樂章等懸鏡司人員的陪同下，從斂房中走了出來。
她一臉死灰地走到鄭寫意和崔遠揚麵前，忽然給兩人跪下，悲痛道：“求郡主侯爺為我珠兒做主！一定要找到害死我珠兒的狗賊，殺了他，為我珠兒報仇！”
“蔣管家，你先起來。”鄭寫意輕輕抬了下蔣管家的手肘。
“不。”蔣管家朝兩人磕下頭去，請郡主、侯爺答應我，為我珠兒報仇！”
鄭寫意站定，看著悲痛地渾身顫抖的蔣管家，說道：“好，我答應你。一定找出凶手。”
崔遠揚輕輕地看了她一眼。
“多謝郡主，多謝郡主。”
蔣管家又磕了兩個頭後，這才在心腹和落霞的攙扶下站起身來。
鄭寫意看著蔣管家與一個小時之前相比，蒼老了十幾歲的絕望麵龐，暗歎口氣，輕聲問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們裡麵那名女孩子，是誰了麼？”
“她是我的女兒，珠兒，蔣珍珠。”蔣管家悠悠道來一切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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