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卷著碎石擦過耳際,卜凡背靠著焦黑的山岩滑坐下來,後頸的冷汗順著脊椎往下淌。
他望著臂彎裡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剛才水晶碎片擦過時他隻覺一陣灼熱,現在倒像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血肉——可他咬著牙沒吭一聲,目光死死黏在賴雪掌心的命律碎片上。
\"頭兒,你血都滴到我鞋上了。\"賴瑤蜷在他身側,發梢還沾著石屑,卻偏要歪頭去看他的傷口,\"要不要我給你貼張金創符?
上次在萬毒穀我偷藏了三張...哎你彆瞪我,我沒亂用!\"
\"小瑤。\"賴雪的聲音比山風還輕。
她垂著眸,指尖捏著那枚指甲蓋大小的碎片,碎片表麵的幽藍光暈正隨著她的呼吸明滅,\"你看這個。\"
卜凡順著她的指尖望去。
碎片中央的光暈突然凝實,竟映出半張人臉——高鼻深目,左眼角有道極細的疤痕,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淬了毒的針。
\"入侵者,清除。\"
祭壇裡那道機械音突然在他腦子裡炸響。
卜凡猛地攥緊斷劍,掌心的老繭蹭得劍柄生疼。
他想起那些被命律殘絲控製的守衛,想起紫菱星幕被刺穿時噴在他肩頭上的血珠,喉嚨裡突然泛起鐵鏽味。
\"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裡聽過。\"賴雪指尖微微發顫,碎片在她掌心輕晃,\"無極子...無極子...\"
\"青雲門!\"賴瑤突然撲過去翻自己的乾坤袋,繡著火鶴紋的袋口被她扯得變形,\"我上個月整理各宗叛逃名錄時見過!
十年前青雲門大比,有個長老想搶命律圖譜,被當時的掌門用誅心劍砍斷了半條胳膊——對了對了,他左眼角有疤!\"她\"唰\"地抽出一卷泛黃的帛書,手指快速劃過密密麻麻的小字,\"找到了!
無極子,本名周鴻,擅命律推演,因觸犯門規被逐,下落標注是"失蹤"。\"
卜凡摸著下巴笑了,傷口被牽扯得生疼:\"合著這老小子玩失蹤玩十年,原來是憋大招呢?\"他想起在祭壇裡那些守衛脖頸的命律殘絲,想起水晶上突然出現的\"觀命首腦\"四個字,後槽牙咬得咯咯響,\"之前在鏡花淵遇到的命律亂流,在忘川渡被篡改的渡船時辰...都是這孫子在背後搗鬼?\"
\"應該是。\"紫菱突然開口。
她倚著塊碎石坐,星盤在膝頭緩緩旋轉,銀鏈串著的星子泛著冷光。
方才為了撐結界,她心口還洇著血漬,說話時氣音發顫,\"我用星盤逆推了水晶爆炸前的命律波動...他現在正往天命台去。\"
\"天命台?\"賴雪抬頭,\"那不是上古命律中樞的遺跡?
傳說能重啟整個命運網絡的地方?\"
\"所以他要去重啟中樞,徹底掌控所有命數。\"紫菱指尖按在星盤\"天樞\"位,星子突然爆出刺目白光,\"推演顯示,他三日後會到天命台核心區。\"
卜凡忽然笑出聲。
他扯下衣角胡亂裹住胳膊上的傷口,血立刻浸透粗布,在地上洇出暗紅的花:\"玩得夠大啊。\"他望著遠處被暮色染成紫灰的山巒,斷劍在指節間轉了個花,\"既然他想當命運的操盤手,那咱們就去砸了他的算盤。\"
\"頭兒,你胳膊...\"賴瑤剛要伸手,被他笑著拍開。
\"小傷。\"卜凡站起身,斷鏈核心在胸口發燙,那是他從第一座祭壇裡撿來的寶貝,\"當年在夜市被收保護費的砍了三刀,我都能扛著西瓜跑二裡地——\"他突然頓住,目光掃過三個姑娘,笑容軟了些,\"再說了,有你們在,我哪能掉鏈子?\"
賴雪把碎片小心收進青玉瓶,係繩時抬頭看他:\"你打算怎麼應對?
天命台的防禦...聽說連化神期修士都未必闖得過去。\"
\"兵來將擋。\"卜凡摸出張火符引燃,借著火光能看見他眼底跳動的狡黠,\"再說了——\"他拍了拍胸口的核心,\"咱們有秘密武器。\"
紫菱收起星盤,站起身時踉蹌了一下,賴瑤立刻扶住她。
四個影子被火光拉得老長,像四柄插在地上的劍。
\"走。\"卜凡彎腰撿起賴瑤掉在地上的五雷符,塞進她手裡,\"去會會這位"觀命首腦"。\"
山風突然轉了方向,卷著幾縷碎葉掠過他們腳邊。
在離他們二十步遠的灌木叢裡,一道灰影悄然直起身子。
那人戴著鬥笠,麵紗遮住麵容,卻能看見嘴角揚起的弧度——和碎片裡那張臉的笑,分毫不差。
\"有意思。\"他低低笑出聲,聲音像生鏽的刀刃摩擦,\"卜凡...我倒要看看,你這顆被命運線纏住的棋子,能翻出什麼花樣。\"
他轉身融入暮色,隻留下一串極淡的命律殘絲,在風裡慢慢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