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門口的雪地裡,幾個壯漢圍著個穿白衣服的女人。
女人臉頰通紅,顯然醉得厲害,手裡緊緊攥著個米白色的行李箱,身子搖搖晃晃的。
“跟老子回家,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保管讓你舒坦。”
一個絡腮胡壯漢伸手在女人臉上揩了把油,笑得不懷好意。
周圍的壯漢哄堂大笑,汙言穢語混著風雪砸過來。
“不要……我要喝酒……”
女人揮開他的手,聲音含混卻帶著執拗,伸手就要去夠旁邊桌上的酒瓶。
絡腮胡惱了,粗黑的大手再次抓過去,卻在半空中被一隻手死死攥住。
隻聽“嘎巴”一聲脆響,他的手臂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彎了下去。
“啊——!”
殺豬般的慘叫聲刺破風雪,絡腮胡疼得額頭冒汗,怒目圓睜:
“誰他媽敢動手?!”
“滾!”
蘇芷萱將懷裡的女人往身後帶了帶,眼神像淬了冰,陰狠地掃過那群壯漢,聲音冷得能凍住空氣。
壯漢們被她眼裡的狠勁懾住,尤其是看到同伴扭曲的手臂,咽了口唾沫:
“你你你……
我們走!”
撂下句狠話,扶著慘叫的絡腮胡狼狽地鑽進了風雪裡。
懷裡的人還在掙紮,卻在聞到蘇芷萱圍巾上淡淡的雪鬆味時突然頓住。
緊繃的身子一點點軟下來,帶著濃重酒氣的聲音發著抖:
“我沒有家了……我真的沒家了……”
蘇芷萱收緊手臂,將她更緊地摟在懷裡,聲音放得極柔:
“我在呢,彆怕。
想哭就哭出來吧。”
葉潤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積攢了許久的悲痛順著眼淚洶湧而出。
哭聲在空曠的街角裡回蕩,混雜著風雪聲,聽得人心頭發緊。
不知過了多久,哭聲漸漸低了下去,隻剩下壓抑的抽噎。
蘇芷萱輕輕拍著她的背,忽然低聲哼起了歌: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她的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落在雪上,葉潤的抽噎漸漸停了,隻是還埋在她懷裡,像隻受了傷的小獸,緊緊抓著她的羽絨服衣角不肯鬆開。
風雪還在落,卻仿佛被這歌聲裹上了一層暖意,在寂靜的街角緩緩流淌。
暮色漫上來時,天邊先洇出幾顆星子,疏疏落落的,像被誰隨手撒在墨藍綢緞上的碎鑽。
“瞧,天上最亮的那顆星,他正在天上看著你呢。”
蘇芷萱的聲音很輕,像風拂過湖麵時帶起的漣漪。
葉潤順著她的目光抬頭,視線在星群裡逡巡片刻,落在那顆格外明亮的星上。
心裡那句盤旋許久的“他沒走遠”,忽然就有了具象。
不是虛無縹緲的安慰,倒像是父親真的化作了這束光,藏在日日可見的星空裡,成了觸手可及的陪伴。
這樣帶著畫麵的話語,比乾巴巴的“彆難過”有力得多,像一顆種子悄悄落進心底。
往後抬頭望見它,就當是收到了一句“我還在”。
夜漸深時,“哢嚓”一聲輕響,玄關處的門鎖轉開了。
廚房裡正趴在腳墊上打盹的十七猛地豎起耳朵,下一秒就像顆小炮彈似的竄出去。
看見門口熟悉的身影,立刻歡脫地撲上去,尾巴搖得像朵盛開的花。
蘇芷萱提著米白色的行李箱站在門口,身後的人慢慢走進來,帶著一身外麵的寒氣。
廚房隨即傳來動靜,顧夜懷端著一盤清蒸魚走出來,瓷盤邊緣還沾著幾滴湯汁。
“怎麼去了這麼久?”
他問,目光掃過門口,沒多言,轉身回廚房又取了一套碗筷,瓷勺碰到碗沿,發出清脆的磕碰聲。
十七對著後進來的人“旺旺”叫了兩聲,尾巴卻沒停。
蘇芷萱彎腰摸了摸它的頭,輕聲道:“十七,不許鬨。”
聲音裡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溫柔。
餐廳的餐桌上,鴛鴦火鍋正咕嘟咕嘟地沸騰著,紅油那側浮著密密麻麻的辣椒,菌湯那側飄著菌菇的鮮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