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歡看著自己姐夫這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拍著他的背,給他順了順氣。
“大野爽怎麼了,他親自帶兵增援來了?”
一開始,高歡以為王相這麼急匆匆的是因為有重要的軍情,可尉景揮了揮手,道:
“大野爽人沒來,送了封信過來!”
“送信?”
尉景點了點頭,道:
“說是在長安的大野爽聽說了柏璧城的戰況,特意送了封信給天柱大將軍。”
高歡聽了,皺了皺眉頭。
“知道信上寫什麼?”
“不知道,我在那帳外待了會,就知道天柱大將軍看了信後,很是憤怒。”
說著,尉景擔憂的叮囑道:
“賀六渾,你可得小心點。”
我怎麼小心,還能不見爾朱榮麼?
心中如此吐槽著,耳邊,傳來了爾朱榮身邊甲士的聲音。
“銅鞮伯,天柱大將軍要見你!”
“勞煩了,我這就來!”
臨走時,高歡湊到了自己姐夫身邊,細聲詢問道:
“我要見爾朱榮,你有什麼想說的?”
尉景一愣,反問道:
“你怎麼問我?”
“我看我姐姐每次暴怒,把你叫進房中,你都能全須全尾的離開,有什麼秘訣麼?”
尉景有些尷尬,道:
“我對你姐用的主要的手段,你對爾朱榮使不了。不過其他的手段,你還是能用的。”
“什麼手段?”
“屏住呼吸,腳跟離地,如無必要,不要說話,便是說話,也順著說,一句自己的意見也不要提。”
高歡聽完,點了點頭。
高歡的軍帳離著爾朱榮的軍帳近,來的比較早,可當進帳之時,卻發現帳中來了不少人了。
尤其是慕容紹宗,似乎是來的最早的,站在了離爾朱榮最近的地方。
高歡來了之後,宇文泰過了不久也來了。
爾朱榮見人來齊了,便拿出了那封信,道:
“大野爽從長安給我寄來了一封信,你們知道他在信上說了些什麼?”
眾人見到這種情形,哪有人敢搭話。
“大野爽信上沒提其他的,隻是跟我問了聲安!”
爾朱榮的情緒仿佛要爆開一般,說著,用力將信拍打在了桌麵上,吼了一聲。
“問安!”
這一聲猶如驚雷,將所有人都嚇住了,紛紛低著頭,不敢直視爾朱榮。
接著,爾朱榮看向了身邊的幾個爾朱氏的將領,問道:
“你們說,該如何?”
這幾個人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什麼,爾朱榮不耐煩,看向了慕容紹宗,問道:
“紹宗,你以為該如何?”
慕容紹宗聽了這話,深吸了一口氣,等了片刻,才將心中之言說了出來。
“臣以為頓兵柏璧城下將近一月,士卒死傷甚眾,人困馬乏,而對方的城池依舊穩固,如此下去,恐怕各地會生叛亂,不如撤兵回晉陽,以作後計。”
帳中靜悄悄的,高歡聽了慕容紹宗的話,心裡不覺得有些佩服。
真是勇士啊!
爾朱榮此刻卻有些不可理喻,聽了這話,長笑一陣,而後看著慕容紹宗,道:
“你若是怕死,就回晉陽吧!”
慕容紹宗聽完了這話,麵色變得慘白,整個人都僵在了當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爾朱榮又將目光放到了高歡身上,問道:
“賀六渾,你如何說?”
高歡心中的意見其實和慕容紹宗一樣。
這都圍了快一個月了,打不下就是打不下,還能如何?
可慕容紹宗的前車之鑒,讓高歡變得相當謹慎。
“大野爽這廝猖狂已極,敗亡之日不遠矣,願天柱大將軍暫息雷霆之怒,奮武揚鞭,安撫上下將士,以待時機。”
“你也想要退兵?”
聽著爾朱榮那壓抑的仿佛吞了一隻野獸的聲音,高歡立馬道:
“屬下不是此意,屬下以為當打下去!”
爾朱榮聽了,麵色好了許多,問道:
“你說的時機是什麼?”
“秦州刺史侯莫陳悅為朝廷鎮守隴西之地,麾下皆忠義之士,當令其下隴山,直逼岐州,我等趁勢進軍,如此,亡大野爽之有日!”
高歡這話說了等於沒說。
若是李爽帶著大軍到了河東,關中空虛,那麼高歡的計策會有效用。此刻李爽的主力軍還在長安,侯莫陳悅帶著大軍下隴山又有什麼用?
爾朱榮聽了,也不置可否,不過沒有再逼問高歡了。
高歡心中鬆了一口氣,身體向後退了退,將自己的身影排除在了爾朱榮的視野之外,不想讓爾朱榮再注意到他。
爾朱榮接下來又看了幾位帳下將領,不過都沒有詢問,而是問靠後的宇文泰。
“黑獺,你如何說?”
聽爾朱榮這麼一問,高歡心中一喜。
宇文泰先是拱手道:
“屬下微末之身,如何能在一眾大將之前發聲?”
高歡心中暗切了一聲,道這小子看似忠厚,其實狡猾的很。
“無妨,你說說看!”
宇文泰道:
“河東富庶,大野爽之財用半由河東。如今天柱大將軍頓兵於此,河東百姓多有歸附。待得安邑城下,鹽池歸於朝廷,此消彼長之下,大野爽頹勢儘顯。”
爾朱榮聽了,道:
“我意已決,不破柏璧,不還晉陽。高歡、宇文泰,進攻柏璧城之事,交給你們了!”
“……”
商議完軍情之後,高歡與宇文泰走了出來,呼吸著新鮮的口氣,那股在帳中的壓抑舒緩了許多。
慕容紹宗也在他們之後走了出來,平日裡謙恭有禮的他,此刻猶如失了魂一般,從高歡、宇文泰之間穿了過去,將兩人都碰到了。
高歡本想要罵街,可看見是慕容紹宗後,閉上了嘴巴,眼睜睜看著他遠去。
便在此時,天際烏雲攢聚,冬日裡,竟有雷聲隆隆。
鬥大的雨滴滴下,落在了高歡的臉頰上。
眼看著一場傾盆的大雨就要落下,高歡看向了似乎也鬆了一口氣的宇文泰,若有深意的道:
“你我有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