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
梁軍自襄陽北上,聲勢浩大,賀拔勝從武關退回來之後,本以為會有一場大戰,不過,讓他意外的是,梁軍並沒有一鼓作氣,要與賀拔勝決戰,拿下南陽全境的意思。
漸漸的,賀拔勝也看出來了,這次梁軍北攻名過於實。
“如何了?”
獨孤信率軍而回,帶來了前方戰場最新的狀況。
“梁軍隻是為了攻占土地、城池,往前推進戰線,根本沒有要與我等作戰的意思,反而打得最認真的是李神軌!”
“李神軌?”
賀拔勝有些意外,道:
“如今他麾下不過三千多人,這麼拚命,梁軍給他許了什麼好處?”
李神軌身為陳留王,坐鎮河南之時,巔峰時期麾下有數萬大軍。不過隨著元顥敗退被殺,爾朱榮占據了河南之地,李神軌的兵力急劇縮小。
當時跟隨李神軌的數萬大軍中,不少都是當地的州郡兵,這些人自然不會跟隨李神軌流亡,而是會選擇留在自己的家鄉。
如今李神軌手中的兵比賀拔勝核心的六鎮兵都少,賀拔勝自然不懼。
“看起來不像,李神軌似乎想要借著梁人的勢,打通前往關中的道路,並沒有與我們死戰的意思。”
獨孤信的判斷讓賀拔勝點了點頭,對此,賀拔勝有些遲疑,要不要對李神軌下手。
不過想了想,如今應付梁人已經夠麻煩的了,自己的大哥還在李神軌軍中,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說不得,還會引來關中那邊的援軍。
便在此時,城外傳來了通報聲。
洛陽來人了!
聽聞了這個消息後,賀拔勝不敢怠慢,而是帶著人出城迎接。
來人是斛斯椿,爾朱榮派在洛陽的又一名心腹,也是賀拔勝等人的老相識。
賀拔勝將斛斯椿迎進了城中,招待的很是熱切。
斛斯椿與之敘了一番舊後,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梁人來勢洶洶,此地還能堅守麼?”
賀拔勝並沒有說實情,而是道:
“恐怕很難,還是要請洛陽那邊儘快發來援兵。我乃是奉了陛下之旨,領了天柱大將軍之命,鎮守此地,援兵到來之前,我必將守護大魏之土,便是最後倒在了梁人麵前,也不會吭一聲。”
賀拔勝的一番表態斛斯椿聽在耳中,臉上露出了一股笑意。
斛斯椿清楚,如今洛陽派不出援兵來。
爾朱榮在河東吃了癟之後,退往晉陽,河北、山東等地都發生了叛亂。洛陽的兵馬雖在爾朱榮的控製之下,可要應對關中方向的兵馬已然吃力,根本派不出兵馬來支援荊州。
斛斯椿自然也清楚,賀拔勝也知道洛陽派不出援兵來。
“破胡此言,真乃壯哉!”
誇完之後,斛斯椿繼續道:
“破胡還不知道吧,大野爽要上隴山,打侯莫陳悅了。”
賀拔勝的確不知道。
他這裡離關中不過隔了一條武關道,可自從他率軍打了武關之後,雙方之間,商旅往來斷絕,消息閉塞。
再加上梁軍北上,賀拔勝也隻是派斥候在武關外偵查,沒有深入進關中。
因此,關中的消息沒怎麼傳來,甚至,洛陽斛斯椿比他都進一步知道了。
賀拔勝正在思考著,斛斯椿卻又道:
“大野爽之跋扈,世所罕見,朝廷得知此事之後,派下使者調停,可連長安的大門都進不去。天柱大將軍此次從河東撤兵之後,大野爽的氣焰更加囂張,一旦讓他整合了隴右之地,恐怕下一步就要東出了。”
賀拔勝聽了這話,下意識道:
“大丈夫至此,真乃……”
話還沒有說完,賀拔勝感受到了斛斯椿那詫異的目光,趕忙補救道:
“——恬不知恥!”
斛斯椿不禁也點了點頭,道:
“那大野爽不過是個土匪出身,如今卻占據了關中,稱霸一方,擅改朝廷製度,刑罰賞奪,皆有己意,乃是何等的不要臉!陛下憂心不已,派我前來,乃是為了告知破胡,一旦他日大野爽冒天下之大不韙,敢進軍京畿之地,還需要破胡這等忠勇之士勤王。”
“臣必不負陛下所托!”
斛斯椿點了點頭,離開之後,一直在旁不說話的獨孤信歎道:
“看來柏璧之戰後,很多人的心思都動了。”
斛斯椿是爾朱榮派到洛陽的,如今卻替元子攸傳話,明顯有些不老實了。
賀拔勝看了一眼獨孤信,笑道:
“可惜啊,那些動心思的人都不明白,天柱大將軍拿不下大野爽,可並非拿他們沒有辦法啊!”
賀拔勝的話中帶著幾分清醒與理智,獨孤信剛想讚和幾句,卻聽賀拔勝又道:
“期彌頭,讓我們在前線的兄弟,不要再和李神軌糾纏了,放他們過去。”
獨孤信聽完之後,問道:
“破胡何意?”
賀拔勝歎道:
“大野爽的實力越強,我們就離洛陽越近。我等六鎮之人,當年吃虧就吃虧在離洛陽太遠了。”
——
平涼。
李爽召集羈縻府下各都督的士兵,有非常配合的,如曹泥、厙狄乾,他們都帶著自己的最精銳的家底來了。
他們在賀拔嶽、宇文洛生手底下吃了虧,都希望通過這次行動回血。
當然,有配合,也有很不情願的。
比如,如今被侯景拿著鞭子抽的一眾人。他們都是小部落的首領,出身很複雜,籠統的可以概括成胡人。
“說好了十日前來此地集結,為何來的這麼晚!”
一眾人也不說話,隻是硬挨著鞭子。他們明白,說的越多,挨得鞭子越多。
等到侯景抽的差不多了,李爽恰巧來了,喝道:
“住手,怎可如此!”
侯景道:
“大王,他們都誤了軍期啊!”
“這時日,有些地方還在下雪,每個部落都有難處,來晚了也是正常,何必如此苛責!”
李爽說完,被侯景責罰的人都跪了下來,道:
“大王仁義啊!”
當然,這其中也有不少腹誹,要是能仁義得再早一些就好了。
李爽讓眾人起來,很客氣的將他們帶進了帳中,招待著酒水,見氣氛差不多了,便問道:
“爾等知道本王為何放著關中的府兵不用,卻要征召你們麼?”
正在吃飯的一眾人也沒有想多,有人開口就道:
“我們便宜唄!”
侯景在旁,麵色變得很嚴厲,斥道:
“你小子說什麼呢!”
那人聽到了侯景的聲音,一驚,身上被鞭子抽的火辣辣的感覺又上來了,趕忙站起來,道:
“大王恕罪,在下喝了酒,說了胡話了!”
李爽揮了揮手,道:
“你說得不錯嘛!”
正在吃席的一眾人一愣,卻聽李爽道:
“你們想想啊,我要召集府兵,還要準備大量糧草,還要征召民夫,這一來一去,多廢功夫。而你們就不同了,不要糧草,還自備馬匹,熟悉地形,多合算!”
眾人聽著,心中感覺不是滋味。
“可這並不是本王要找你們的主要原因。”
“大王,那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