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興發現了一個自己以往忽視的視角。
柴油車業務。
他明明之前還看過大眾集團的財報，但總是下意識略過柴油車的可能性，而現在這麼一回顧，大眾在2012年全年營收裡有明明有四成多來自柴油車。
俞興常說油車油車，油車是分汽油車和柴油車，隻是，或許是因為習慣了國內市場的主流，他壓根沒往後者上麵想。
他很快查閱了更詳細的數據。
柴油車在如今的歐洲市場很暢銷，去年已經在全年銷售的新車裡占比超過50%，像德國和法國更是高達60%，也就是一百個人裡買車，有60人會選擇買有省油和高效代名詞之稱的柴油車。
而大眾集團柴油車的全球銷量裡，歐洲市場貢獻了80%，美國貢獻15%，其它市場貢獻5%。
這麼來看，柴油車在歐洲和華夏兩個市場完全是天差地彆的兩種聲浪。
歐洲目前對柴油轎車執行的排放管理標準是歐5，包括氮氧化物NOx不高於0.18克/公裡、顆粒物PM不高於0.005克/公裡、一氧化碳CO不高於0.5克每公裡等指標。
俞興覺得按照這些指標來按圖索驥，可能就會很快看到過山峰想要的異常。
尋找合適的目標總是難的，知道合適的目標並始終圍繞它尋找漏洞，這就簡單多了，哪怕先前沒找出大眾的異常，時常瀏覽和琢磨對方的信息，一個有望把它送往手術台的方向就猝不及防的跳了出來。
俞興捋清大致的思路，找了機會和劉琬英探討新測試場景的搭建。
三菱汽車的發動機數據是委托多個第三方機構交叉驗證的，儘管做了隔離，但大眾集團如今的市值高達1500億歐元，體量完全不可同日而語，是僅次於豐田2000億美元的全球第二。
這麼一個巨無霸的目標，在原本嚴密的流程之上更加嚴密是應有之義。
“我想了又想，這種發動機的測試數據還是放在我們自己能控製的手裡比較合適，第三方機構的交叉驗證可以用，但用的時間要等我們這邊有完整數據以及埋伏好資金之後。”俞興很積極的交流自己的籌劃，“完全可以把作案現場就設置在臨港，抽調碳矽集團的員工或者實習生來幫忙做個私活，但硬件組、執行組完全分開，兩邊的工作互不接觸，最終的數據直接傳到我們這裡，然後我們再想辦法分析比較。”
硬件組用沒有數據分析能力的機械工程師，隻負責搭建測試台架、安裝傳感器和硬件調試，接觸到的隻有電壓、電流等原始的物理硬件信號，無法解讀數據。
數據組則隻讓軟件工程師負責數據日誌的生成，數據按照時間戳分段後加密處理，無法呈現完整的數據鏈。
至於排放模型和加密數據的處理，也可以讓人隻負責模型訓練，同樣能確保前後工作的隔離。
“我們就從豐田開始，然後測大眾，再然後測測日產。”俞興說道，“就從這些大品牌著手，看看他們到底存不存在類似鑽漏洞的問題。”
他同樣把真正目標掩蓋在了話裡。
“那就還是用殼公司唄，流程都是真的，也確實注冊一個第三方機構，但它隻為我們服務。”劉琬英覺得這套流程沒什麼問題，“萬一出現紕漏，也是你這邊最先知道，你的員工萬一真能從蛛絲馬跡的找到問題，沒準就是找百曉生爆料，或者直接找你這個BOSS秘密彙報，你就成了最後一道防守大閘。”
俞興搖頭：“彼此都不接觸不到完整的數據和驗證流程，又是把多個品牌匿名混雜在裡麵，最終的數據處理也獨立來做，怎麼會有蛛絲馬跡？”
“萬一嘛，你要這樣不也是怕其它的第三方機構出現‘萬一’的問題嘛。”劉琬英笑道，“這就像有俠客發現問題，然後趕緊找武林盟主彙報，沒想到武林盟主就是幕後黑手，很合理。”
俞興聽她這麼一說，也覺得挺合理了。
“都是日本品牌，不知道豐田有沒有類似的鑽漏洞。”劉琬英不無暢想的說道，“是時候讓那些知名車企接受過山峰的秘密檢閱了。”
俞興找到疑似問題的方向之後同樣很期待，隻要想想過山峰可能讓全球第二市值的車企巨頭有每年高達數百億歐元的業務倒塌……神經就都興奮了起來！
他甚至自己在本子上考慮和推敲大眾柴油車具體可能存在的問題。
比如，氮氧化物NOx，柴油發動機因為富氧燃燒特性，天然產生更多的NOx，而目前能夠查閱到業界主流尾氣處理技術就兩種。
一種是選擇性催化還原的SCR，通過噴射尿素溶液降低NOx，但需定期添加尿素，成本比較高，另一種是使用氮氧化物捕集器LNT，成本比較低，但效率有限，還會影響動力性能和燃油經濟性。
大眾為什麼會造假？
無非就是對成本的考量。
俞興在檢索到這種關聯性極強的不同成本的尾氣處理方式之後，很難不懷疑大眾是不是就是這樣動了手腳。
大眾目前的官方宣傳裡就提及到了LNT技術的使用，表示它符合歐5排放標準，不過，它的技術資料裡強調EGR廢氣再循環係統是減排核心，而LNT作為配套的後處理裝置隻是語焉不詳的草草帶過，充當技術黑箱的一部分。
這種做派……
俞興心裡鎖定大眾集團，也就越看這種動作越像是心虛。
或許，過山峰在Q3之前就能找到問題所在。
俞興閱讀著大眾的財報和技術資料，心裡滿是研究騙局的樂趣。
5月16日，憔悴的劉建凱再次敲響碳矽集團總裁辦的門，見到了多日來連連推脫不見自己的老板。
“俞總……”
“嗯，劉總，你坐，什麼事？”俞興伸手示意，“小章說你找我幾回了。”
劉建凱欲言又止：“俞總，你怎麼躲著我啊？”
“我躲你乾什麼？”俞興啞然失笑，“你有什麼好躲的？”
劉建凱歎氣：“俞總，你完全不用擔心我會找你要回來那些比特幣，那些賣了就賣了。”
俞興挑眉，隨手拿起桌前的文件拋給對麵的劉建凱：“我不知道，也不關心漲不漲，我最近看三菱汽車的事呢，嘖，你說這三菱汽車真會鑽漏洞，美國EPA讓車企提交數據並隨機抽檢，但日本就是自主申報，兩邊政策存在的漏洞就被利用了。”
劉建凱接過來一看，還真是三菱汽車方麵的信息，但不覺得奇怪，汽車從業者好奇同行被做空的事情很正常。
他隨手往後翻了翻，還有豐田、大眾等知名車企的信息，乃至於還有全球不同地區的排放之類的東西。
劉建凱合上文件：“俞總，你看的東西挺雜的啊。”
“這有什麼雜的，我現在是造車的，不能去了車展就是罵人家吧，也得找找共同話題聊聊天，這種不同地區標準的差異就是一個很好的話題嘛。”俞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