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奕迷迷糊糊地醒來,看見了一旁穿著睡衣的陸小霜。
“我怎麼睡著了……”
“肯定是太累了。”陸小霜笑著說。
“小霜,我睡多久了?”
“也就半個小時吧。”
周奕坐起來,發現身上蓋了折過來的被子一角。
“不行,我得走了。”
查檔案的事還沒有結果,自己就離開了這麼久。
“對了,小霜。”
“你放心,我不會亂跑的,這麼好的房子我這輩子還沒住過呢。”陸小霜乖巧地笑道,“你不用擔心我。”
周奕點點頭:“要是有什麼需求,你可以隨時和錢總他們夫妻倆說,不用客氣,他們信得過。”
“嗯好。”雖然前麵喊錢紅星叔叔,喊姚玉玲姐姐,但陸小霜後麵很快就明白兩人是夫妻關係了。
“對了周大哥,你能幫我去我奶奶家跟她說一聲我沒事嗎?這麼久了,我怕她會擔心。”
周奕想了想,答應了,陸小霜的兩個叔叔一家子雖然對她不好,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但那也僅僅隻是道德層麵的。
在法律層麵,上一世和這一世專案組都查過了,這些人和案子沒有任何關係。
陸小霜現在也被放出來了,確實至少得告訴下她奶奶,要不然還不知道老太太得急成什麼樣呢。
“你彆急,我一會兒就先去一趟,然後再回局裡。”
“哦,還有一件事。雖然喬姐之前已經問得夠細了,但畢竟你當時被下了藥,可能對你的記憶有影響。如果後麵你還想起什麼線索的話,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錢總家裡有電話。”
陸小霜點點頭。
“哪怕是很小的細節也沒關係,不是非常確定也沒關係,說不定就會很關鍵。”周奕強調道。
“周大哥……”陸小霜欲言又止道,“其實……上次吃西餐的時候,你問我的那個問題,有件事我當時忘記跟你說了……”
……
離開宏城寶坻後,周奕先去了一趟陸家的大雜院。
當著老太太的麵,打給了錢紅星家,讓祖孫倆通了個電話。
聽到孫女的聲音,老太太總算是吃了顆定心丸了。
她說前幾天警察來了好幾次,找她二兒子和小兒子兩家人問個不停,她耳朵不好,也聽不清究竟問了些什麼。
這下好了,知道孫女沒事,她就放心了。
離開大雜院後,周奕驅車趕回專案組。
一路上都在思考陸小霜提到的那個人,鄭建新。
陸小霜說,就在那天學校組織觀看有周奕的那期《問心》節目的晚上,從階梯教室出來時,和她一個專業的男同學鄭建新借著還書的名義,給她送了一封情書。
她當時就拒絕了,都沒有拆開來看,就把情書還給了對方。
自此之後,鄭建新同學就再也沒找過她,甚至看見她還會躲著走。
那天在吃西餐的時候,周奕問她關於感情方麵的問題時,她的第一反應是周奕對自己有意思,所以才這麼關心。
她就沒說鄭建新的事,畢竟那隻是一個很小很小的插曲。
高中的時候,也有人給她寫過情書,偷偷地塞到她的課桌裡,不過那時候她一門心思隻想著學習,情書倒是沒看,可背麵卻直接當成了草稿紙用。
後來兼職打工的地方,除了好運來飯店那個死胖子領班外,也有正常想追求她的,但都因為她裝傻充愣不接茬而不了了之。
她當時不想因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讓周奕有不好的感覺,所以就沒說。
不過這幾天,躺在公安局留置室的鐵床上,她回憶當初的種種,察覺到了不對勁。
周奕從最初就對自己安危的特彆關心,再到那次吃飯時的問題,以及周奕強調過多次“等一切風平浪靜”。
讓她意識到了,周奕像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有危險在靠近自己了。
所以她才會在車上問出那個問題。
但那句話出口之後,她又後悔了,因為她相信周奕,不論是因為什麼,她都相信他。
所以才有了後麵那句話。
然後她就想起了當初鄭建新向自己表白的事,因為周奕說了,哪怕是再小的細節。
對於周奕而言,這條線索既驚訝又略顯尷尬。
驚訝是因為上一世的調查裡,專案組並沒有發現鄭建新暗戀陸小霜這件事。
按照上一世的案情,對陸小霜有暗戀情節的人,無疑會是重點懷疑對象。
但專案組的記錄裡沒有這點,就有兩種可能性。
第一,上一世鄭建新沒表白,但這個可能性比較小。
第二,上一世鄭建新和這一世一樣,也被陸小霜拒絕了,因此這件事沒人知道。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鄭建新這個人把對陸小霜暗戀的情愫隱藏得非常好,除了兩個當事人本人之外,彆人都不知道。
這種心理,確實存在愛而不得,因愛生恨的犯罪心理可能。
但尷尬之處在於,鄭建新作為陸小霜同專業的少數男同學之一,本來就在核心調查範圍名單上。
而這個名單上的人,上一世全部都有明確可查的不在場證明。
這一世到目前為止也沒有出現可疑目標,說明這些人和上一世一樣,都有不在場證明,排除了嫌疑。
不過既然陸小霜本人提供了線索,那該查還是得查。
回到專案組,所有人見他都在打哈欠。
反倒是他,可能在錢紅星家深度睡眠了半個小時,現在精神還不錯。
“嚴哥,有進展嗎?”周奕看見了陳嚴,問道。
陳嚴滿臉倦意地搖搖頭:“我先去洗把臉,精神一下……”
“行,那我先去了解一些情況,你等我啊,一會兒咱們去辦點彆的事。”
周奕先去找了向傑,又去內勤組翻了一下之前的調查進度記錄,最後還遇到了彪哥。
快速地把現在的案件調查進度做了了解和梳理。
因為這一世的宏大案,雖然有一些線索和方向,但也由於案情的複雜程度直線上升,導致信息更加混亂了。
首先是針對肖冰的一些調查進展。
第一件事,是向傑說昨晚八點四十左右,一位在長途汽車站附近巡邏的民警,發現了一個可疑人員,懷疑是肖冰。
此人在被發現後,立刻奪路而逃,由於天太黑,民警追到一半人就不見了。
駐守在車站附近的警力立刻展開搜查,但一直查到了天亮,也沒發現肖冰的蹤影。
向傑說,按道理,附近每個片區都有巡邏的警力。人追丟了後民警第一時間通過無線電上報了,搜查網也快速拉開。
可就是沒找到這個人。
如果肖冰自己沒有機動車作為交通工具的話,那就隻能歸結為肖冰運氣好,臨時攔到了出租車或者黑摩的,在周邊地區封鎖之前逃走了。
現在正在排查火車站附近的出租車和黑摩的。
第二件事,是關於肖冰家附近的那家新華書店。
店員在看了肖冰的照片後,確認他是書店的常客,幾乎每個月都會來買書。
至於五月一號那天,肖冰有沒有來書店買書,這個就不太肯定了,因為當天書店客流量很大,店員都比較忙。
不過警方把那本《數字化生存》給書店看了後,他們確認,這本書確實是他們這邊賣出去的,上麵還蓋著章。
不過具體哪天賣的查不到,因為沒有銷售記錄。
但其中一位店員發現了一個細節,就是這本書的印刷批次,和現在書店賣的不一樣。
因為暢銷書賣得好,就會不斷加印,書店進貨的時候就會有印刷批次的區彆。
而剛好,現在這個批次的書,是四月二十九號才到貨的。
也就是說,五月一號那天肖冰不可能去書店,他撒謊了。
至於撒謊的目的,必然是為了掩蓋五月一號那天的行蹤,那他這天究竟去哪兒了,去乾了什麼?
恐怕隻有等抓到肖冰,審訊了才能知道。
然後是關於徐柳的調查。
常規調查還在進行,和上一世的軌跡差不多,難點不在一個個的問話上,而在於問完之後的信息核實和確認。
本來人手就不夠,又持續有新線索冒出來,隻能拆東牆補西牆了。
關於徐柳的調查,現在主要聚焦在兩個方向。
第一,給徐柳提供經濟供養的那個男人。
這件事的調查,兵分了兩路。
一路人馬去了徐柳的老家淮興,請當地警方配合,調查徐柳在高考之後去市裡打工的線索。
基於徐柳上大學一開始,就已經不愁生活開銷了,嚴重懷疑這個男人是她在那個暑假期間結識的。
另一路人則對宏城本地青山區和南明區的所有酒店、賓館進行入住登記調查,如果這個男人不是本地人,那來宏城找徐柳,兩人必定會在酒店幽會。
而且徐柳的室友們也提供了一個信息,大一第一學期,徐柳大概每三到四周都會有一個周末不回寢室住。曾經有人隨口問過她一句,她的回答是去附近短途遊了,其他人也就沒在意了,畢竟都知道徐柳“家境挺好”的。
周奕聽到後心說,可惜這年頭沒朋友圈啊,要是有朋友圈,估計高低得在朋友圈盜一堆圖營造精致人設。
這個走訪工作也很累,因為這種偷情關係,大概率女方是不會登記的,男的先開好房,女的過會兒直接進去就行了。
所以得拿著徐柳的照片反反複複的問,不光問前台,還得問客房保潔,專案組生怕漏掉後再回頭就查不到了。
同時,專案組還調查了另一個方向。
就是根據徐柳二十九、三十號請假這點,重點調查宏大師生裡,在這兩天也同樣有請假行為的人。
因為按照正常邏輯推測,徐柳假借家人生病住院為由向輔導員請假,大概率是要和情人雙宿雙飛去度假,畢竟連著五一放假有三天時間。
如果有請假的人,就進行重點調查。
不過這裡麵也存在一個漏洞,就是學校裡副教授級彆以上的老師,工作性質是比較彈性的,因為副教授往上,除了教學任務之外,還有科研工作、學術交流評審等,時間高度自主。
所以隻能通過課表的實際落實來判斷,至少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有行為異常的目標,尤其是徐柳的幾位男性任課老師,二十九和三十號白天基本都課表,並準時出勤。
第二個方向,就是周奕新提供的傳呼機。
倪建榮親自吩咐的,他直屬的手下自然要放在心上了,所以正在查學校的各種社團活動和講座簽到記錄。
周奕去內勤組,找負責人王主任要關於鄭建新的調查記錄。
內勤組基本就是王主任從指揮中心抽調出來的精銳骨乾組成的,由他親自帶隊。
內勤組的辦公室裡,資料堆積如山,王主任坐在那兒,一個個檔案袋地翻。
每個檔案袋上麵都寫著一個對應的名字。
“劉長勇,趙茜,樊天佑……”王主任搖搖頭,“不對,這堆都是老師的。”
轉頭去翻另一堆:“對,這堆是男同學的。劉岩……郭鵬……鄭建新……”
“有了,在這兒呢。”說著把檔案袋交給了周奕。
周奕打開看了看,主要是問詢的簽字口供,還有一些後續調查核實的記錄。
王主任扶了下眼鏡說:“這個鄭建新我記得小喬核實過案發時間段的不在場證明了。怎麼,有問題?”
周奕翻看著鄭建新的口供隨口回答:“出現了一些新的線索,這個人我還需要再了解下情況。王主任,這個我能先拿走嗎?”
“可以啊,不過你要是再找這個鄭建新錄口供,得照章辦事簽字畫押,然後拿回來給我核對入檔。”
周奕點點頭:“我明白了,謝謝王主任。”
果然,鄭建新上一世和這一世的口供裡,全都沒有提及自己暗戀陸小霜並送情書的事情。
看來有必要問一問。
從內勤組出來,周奕在走廊上看見了一個人的背影,揮手喊道:“石隊。”
石濤本來要拐彎下樓了,回頭一看是周奕,便停下了腳步。
周奕小跑幾步到了石濤麵前:“石隊,你怎麼來了?”
石濤無奈地歎了口氣:“哎,倪支隊說人手實在不夠了,讓我也加入專案組。”
“那好事兒啊,倪支隊說得沒錯,專案組現在忙得是團團轉,石隊你作為局裡的領導,得身先士卒給我們做榜樣啊。”周奕打趣道。
石濤壓低了聲音說:“也就是你年輕,有衝勁,不懂這裡麵的道理。”
“什……什麼道理?”周奕疑惑地問。
石濤看看周圍沒人,小聲說:“這種方方麵麵都牽扯到的案子,麻煩得很。辦好了,也撈不著什麼好處,畢竟上頭那麼多領導呢,功勞怎麼排也排不到我們啊,頂多有個集體榮譽。可要是辦不好的話……哼哼,誰都得倒黴。”
周奕心說,果然,還是石濤的經典風格。
可石濤下一句話讓周奕心中一緊。
“我十年前見識過這種事兒。”
十年前,專案組?莫非石濤說的是七二七槍擊案?
“石隊,十年前是什麼案子啊?”周奕試探著問。
“就是那個……”石濤剛要說,突然閉嘴了。
然後揮揮手道:“嗨,你那時候才幾歲,陳年舊事了,跟你沒關係。”
不管石濤是不是在裝傻充愣,轉移話題,反正這件事已經沒法再問了。
再追問,容易引起懷疑。
“石隊,那接下來你負責哪塊工作?”
“就之前你們吳隊負責的,新北鎮那邊的目擊者走訪調查,還有那個礦洞的勘查。”
“哦,那個還沒進展嗎?”
石濤無奈地說:“進展啥啊,老吳被停……病……病假之後,這事兒就耽擱了,後麵人不都抽調去抓那個肖冰了嘛。”
周奕歎了口氣,吳隊離開專案組也好幾天了,這案子說有進展吧,好像有,但實際感覺又沒有,鬨心。
“那現在石隊你這邊還有人能用嗎?”
石濤撓撓頭說:“這哪兒還有人啊,就我跟老顧兩個人去挨家挨戶地問唄,何彬他們還在外麵搜捕肖冰呢。哦,你算是提醒我了,我還得找老邱去要兩個人,這礦洞我和老顧可沒法兒下去。”
“礦洞不是已經勘查過了嗎?”周奕覺得奇怪。
“我也這麼想的啊,不是都勘查過了嗎,怎麼還要查。可我今天早上給你們吳隊打了個電話,本來是想問問他之前的情況,結果他叮囑我這個礦洞還得查。”
石濤說,吳永成的意思是,他前期通過當地鎮政府了解了情況,得知這些廢棄礦洞都是非法違規開采的,所以地下結構很亂很複雜,很多礦洞內部都是相通的。
因此全麵勘查基本辦不到。
所以當時第一次勘查時,在發現人頭和凶器後,就隻是繼續深入搜尋了一段距離,在沒有發現其他痕跡後,就退了出來,把那個洞口給封上了。
“但老吳今天跟我說,他覺得礦洞這邊還得查,他說他想明白了,繼續深入沒找到痕跡不代表就真的沒痕跡了,因為礦洞本身就不是一條直線型的。”
周奕馬上明白了吳永成的意思:“吳隊是不是說,發現陸小霜的那個洞口,可能未必就是凶手拋屍的洞口?”
石濤一聽,驚訝得瞪大了眼睛:“老吳跟你說過了?”
“沒有,我猜的。吳隊的意思應該不是在原本的洞口裡繼續往裡搜查,而是去找可能內部連通起來的其他礦洞洞口,是吧?”
石濤連連點頭:“對對對,沒錯,他就是這麼說的。好家夥,你跟你們家吳隊這是有特異功能啊,兩人想得一模一樣。”
周奕從來沒有去過新北鎮,更沒有見過礦洞現場,最多就是加入專案組後看過現場勘查的資料。
剛才石濤轉述吳永成的話,點醒了他。
確實存在拋屍進入的洞口和發現的洞口不是同一個的可能。
因為有幾點可疑之處。
首先就是救出陸小霜的那個洞口,是因為有小孩去撿煤渣才聽到了洞裡的呼救聲。
那說明這個洞口的位置並沒有特彆偏僻,從現場勘查的照片來看,礦洞附近是地勢比較平坦的,並沒有雜草遍布或者特彆荒蕪。
否則小孩子也不敢跑去撿煤渣。
但這種周遭環境,其實是不適合進行如此明顯的拋屍行為的。
因為周圍視野比較開闊,非常容易暴露。
其次,礦洞外的現場勘查,並沒有在附近發現車輛的輪胎痕跡。
如果說礦洞裡的腳印,可以通過細致的檢查故意抹除掉,還能說得過去,符合凶手性格謹慎的特征。
那汽車留下的痕跡,也人為抹除掉,就匪夷所思了。
總不能凶手把車每開出去一段距離,就下車處理痕跡?
還是那句話,如此怪異的行為,非常容易暴露,形成目擊者的記憶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