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葉第三次飄落在程楠溪肩頭時，她終於數清了滑梯扶手上的劃痕。四十七道，和女兒書包裡總也擦不乾淨的彩筆印一樣多。手機屏幕亮起又暗下去，丈夫發來的"加班"二字卡在下午三點二十分的縫隙裡，像塊嚼了七年的口香糖。
"要幫忙嗎？"
男人的聲音驚得程楠溪差點摔了保溫杯。她抬頭看見林驍單手抱著哭鬨的男孩，另一隻手正穩穩托住女兒即將撞上欄杆的後背。深灰色衛衣袖口沾著奶漬，和他眼下的青黑倒是般配。
"謝謝。"程楠溪把散落的碎發彆到耳後，這才注意到對方的嬰兒車裡塞著繪本和輔食盒。每周二四六上午十點，他們總會在兒童秋千區相遇，像兩艘準時靠岸的破船。
蟬鳴漸弱時，秘密開始在秋千鏈上生長。林驍推著她女兒蕩向天空時，指尖會若有似無擦過她握緊鐵鏈的手。他講起夜奶衝調比例的聲音，比她結婚時戴的鑽戒還要亮。直到某個暴雨突至的午後，女兒從蹺蹺板摔下來的瞬間，程楠溪才發現自己通訊錄裡"林驍"的位置，不知何時竟排在了丈夫前麵。
商場試衣間的鏡子起霧了。程楠溪攥著被咖啡潑臟的衣擺，聽見林驍在布簾外輕笑："我買了件新的。"當帶著體溫的連衣裙從簾縫遞進來時，他小指上的創可貼蹭過她掌心，是上周切水果時留下的傷口。
更衣燈管突然熄滅，黑暗來得恰合時宜。林驍的呼吸掃過她後頸時，程楠溪數著試衣間牆紙的鳶尾花紋，終於明白原來主婦裝的口袋也能裝下整個春天的野火。
試衣間的燈重新亮起時，程楠溪的指尖還在發抖。林驍的呼吸聲隔著布簾傳來，她聽見他輕輕說了聲"對不起"，然後是漸遠的腳步聲。鏡子裡的女人雙頰緋紅，唇色卻蒼白得嚇人。
那天之後，公園的秋千成了他們的秘密信箱。林驍會在推秋千時，把寫著"想你"的紙條塞進程楠溪的購物袋。程楠溪則會在遞水杯時，用指尖在他掌心畫一個心形。兩個孩子在沙坑裡堆城堡時，他們的父母在長椅下偷偷勾著手指。
直到某個周三，程楠溪在丈夫西裝口袋裡發現了一張珠寶店的消費小票。日期是結婚紀念日，可那天的禮物分明是她自己買的打折絲巾。她盯著小票上"5200元"的數字，突然想起林驍說過，他妻子已經很久沒戴過婚戒了。
"你知道嗎？"林驍的聲音在電話裡沙啞得可怕，"我昨天在床頭櫃最底層找到了她的病曆。產後抑鬱，三年了，她一直在吃藥。"程楠溪握著手機，看著鏡子裡自己脖子上新鮮的吻痕，突然很想笑。
他們開始頻繁地"偶遇"。在圖書館的兒童區，林驍會借著找繪本的機會，在她耳邊低語。在商場的母嬰室，程楠溪會假裝給孩子換尿布，實則偷偷親吻他。每次分開時，他們都會說"這是最後一次"，可下一次的見麵總是來得更快。
直到那個暴雨夜，程楠溪接到林驍妻子的電話。女人的聲音虛弱得像是隨時會斷掉："我知道你們的事。我不怪你，我隻是撐不下去了。"電話那頭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程楠溪這才知道，林驍的妻子剛剛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藥。
醫院消毒水的氣味刺得程楠溪眼睛發疼。她站在病房門口，看著林驍妻子蒼白的麵容，突然覺得自己像個拙劣的入侵者。
"進來吧。"女人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我知道你會來。"
程楠溪挪到病床前，看著點滴一滴一滴落下。林驍妻子從枕頭下摸出手機，點開相冊："你看，這是去年聖誕節，他說要加班，其實是和你在一起吧？"
照片裡，林驍的背影在商場裡，手裡提著程楠溪最喜歡的香水。程楠溪感覺喉嚨發緊："對不起"
"不用道歉。"女人笑了，"你知道嗎？我早就發現了。每次他回家，身上都有你的香水味。那種淡淡的茉莉香，和我用的玫瑰味完全不一樣。"
程楠溪攥緊了衣角。她想起每次見麵後，林驍都會仔細檢查衣服，噴上除味劑。原來那些自以為天衣無縫的偽裝，在另一個女人眼裡是如此拙劣。
"我不怪你。"女人繼續說，"我隻是累了。這些年，我看著他一點點變成我不認識的樣子。你知道嗎？他甚至會在給孩子講故事的時候，偷偷給你發消息。"
程楠溪的眼淚終於落下。她想起自己的丈夫，想起那些被"加班"占據的夜晚。原來背叛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庭的崩塌。
程楠溪剛走出醫院，手機就響了。是丈夫的號碼，但傳來的卻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程姐，我們能見一麵嗎？"
咖啡廳裡，實習生小楊局促地攪動著麵前的拿鐵："我懷孕了，是陳總的。"程楠溪看著女孩微微隆起的小腹，突然想起自己懷孕時的樣子。那時的丈夫也是這樣，總是以加班為借口，很晚才回家。
"我知道這樣做不對，"小楊的聲音帶著哭腔，"但我真的愛他。他說會和你離婚的"
程楠溪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原來她一直以為的秘密，在彆人眼裡早就是公開的笑話。她想起林驍，想起那些在公園裡的午後，想起試衣間裡的溫存。原來她也不過是另一個小楊，在彆人的婚姻裡扮演著可悲的角色。
第二天，幼兒園老師打來電話："程女士，您能來一趟嗎？"教室裡，女兒和小林驍正在玩"爸爸媽媽"的遊戲。女兒撅著嘴說："爸爸就是這樣親媽媽的！"然後在小林驍臉上重重親了一口。
程楠溪看著兩個孩子天真的模樣，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給下一代帶來了怎樣的影響。她蹲下身，緊緊抱住女兒："對不起，媽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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