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下策。”李泌捏了捏胡須,慢慢說道,“下策乃是放棄長安,退往靈州,與郭子儀朔方軍彙合。
如此,可以暫避叛軍鋒芒,避免在長安與叛軍優勢兵力決戰。同時可以借助回紇、突厥勢力,重整軍備,構築防線,等待時機,相機而動。待叛軍疲敝,可趁機收複兩京,掃清殘寇。
“此策甚為不妥。本宮奉聖上旨意留守長安,斷無放棄之理。若放棄長安,寒了天下臣民之心,無異於自掘墳墓。
本宮即便就是戰死長安,也決不後退!”李亨態度堅決地否決了這個方案。
他太熟悉這段曆史了。唐玄宗出逃之後,長安落入叛軍之手,屢遭洗劫,可謂十室九空。
當時的長安城人口過百萬,乃世界第一大城市,是亞歐大陸的中心。
他還記得,杜甫在一首詩中寫道:“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九州道路無豺虎,遠行不勞吉日出。齊紈魯縞車班班,男耕女織不相失。”
若是將如此盛世長安拱手讓給叛軍,那就是犯罪!
既然自己穿越成了李亨,那就一定要守住長安,保護大唐子民,恢複盛世大唐!
現在,他已經將這個目標當成了自己的使命。
“此乃下策,殿下直接排除,山人深感欽佩。”李泌欠身道。
“那中策如何?”李亨問道。
“以太子身份主政,堅守長安,收複東都。”李泌十分乾脆地回答。
“同時,召隴右、朔方、淮南等節度使起兵前來會戰,或有可為。”李泌將目光投向李亨,接著說道,“但是,聖上巡幸蜀中,如天有二日,名不正,言不順,朝中各方勢力或觀望,或徘徊,或有彆念,恐生肘腋之患。
如果讒臣趁機進諫,離間聖上與太子,如此,太子殿下危矣。
太子殿下不穩,就是我大唐不穩。”
李亨看了看李泌,若有所思。
“因此,山人以為,太子殿下應因天下之失望,登基為帝,早定大義。”李泌鏗鏘有力地說道,“一則可以凝聚各方人心,避免群臣觀望徘徊。
二則可擺脫當前名不正言不順的困境,以皇帝之尊發號施令,調度各方更為順暢,不再受諸多掣肘。
三則可昭示天下,大唐絕不屈服於叛軍,新君將帶領大唐子民與叛軍奮戰到底,重振大唐昔日之雄風。”
李泌起身,單膝跪地,懇切地說道:“請太子殿下早定大計,切不要辜負了天下蒼生!”
李亨聽後,心中不禁一動,李泌的想法與自己不謀而合。
但是,他還有顧慮:“先生此議雖然有理,但父皇尚在,本宮若是貿然登基,一則名不正言不順,二則恐落不孝之名,被天下人恥笑。”
李泌站起身來,搖搖頭,緩聲道:“殿下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如今國難當頭,形勢危急,非尋常可比。聖上巡幸蜀地,數千裡之遙,如何掌控局勢?殿下留守長安,若不能及時正位,如何整合各方力量共同禦敵?
古人雲,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請殿下為大唐社稷著想,為黎民百姓著想。
待日後平定叛賊,再迎回聖上,也可以全殿下的一片赤誠之心,天下人也必能諒解殿下的苦衷。
如今天有二日,山有二虎,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請殿下早拿主意。”
李亨陷入了沉思。
曆史上,李亨退到靈武之後,在裴冕、杜鴻漸、魏少遊、崔漪、盧簡金、李涵等人的勸進之下,自立為帝,尊李隆基為太上皇。
曆史上的李亨就是這麼乾的,自己一個熟讀曆史的現代人,為什麼反而患得患失呢?
平心而論,他對李亨自立為帝這一節是有看法的,因為無法解決政治合法性的問題。
直到李隆基下詔傳位給李亨,才算是解決了名不正言不順的問題。
但是,李隆基真願意傳位給李亨嗎?並非如此,不過是形勢所迫罷了。
所以,即便李隆基事後從大局出發,承認了他的帝位,也不免於大節有虧。
中華民族是最講究名節的,名不正,言不順,很容易導致行不果。
自己以後還要帶領大唐邁向新的高度,絕不能在這些地方留下隱患,被人詬病。
想到這裡,李亨緩緩說道:“先生所言甚是。但此事關係重大,不可倉促決定,容本宮細細思量一番。”
他覺得,隻要自己守住了長安,打下了洛陽,這皇位遲早就是自己的,父皇一定會主動禪位。
一個主動,一個被動,雖然都是禪讓,而政治意義與影響力完全不同。
從玄武門之變開始,大唐皇室政變不斷,不就是因為太宗皇帝開了一個不好的頭嗎?
李泌點頭道:“殿下慎重考慮亦是應當。隻是局勢緊迫,還望殿下早做決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