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上揚跑到西邊,張望了一下,舔著嘴邊說:“如玉啊,在陳家堡你好在說出周為田,又幸虧周為田他來得及時,你和朝金兩個人這才有了命!”季朝金點著頭說“是的”,便陷入了兩年前一幕令他心有餘悸的那個場景——
一九四五年秋收季節,季朝金十六歲,紀如玉十三歲。他們兩家都種了曹家舍周友根的田,稻子收上來了,叫他們兩個少年到曹家舍喊周友根前來割分收。兩個少年跑路嫌曬人,便摘下藕葉子戴在頭上。紀如玉笑著說:“這藕葉子戴在頭上,比涼帽還要好,涼快。”季朝金說:“當然好啊,既涼快又不捂人,最主要的還又不花錢。”兩個少年拍著巴掌歡快地往陳家堡跑去。
國民黨匪兵周士履看到兩個少年跑到跟前,招著手說:“彆忙跑,跟我來一下。”他把兩個少年領到陳堡鄉公所,嚷道:“這兩個小家夥肯定是新四軍的探子。你們望望看,他們頭戴藕葉子,分明是在化裝刺探我們的情報。”裡麵隨即上來三四個人不由分說就將兩個少年綁了起來。
紀如玉大叫道:“我們不是新四軍探子,是到曹家舍喊人家來割分收的。”季朝金說:“我家和他家都種了曹家舍周友根的田,現在稻子收上來了,家裡人叫我們兩個到曹家舍,喊他家來人把給他家的稻子弄回去。”
周士履嚎叫道:“撒謊,看來不打,你們這兩個小家夥是不肯說實話,打!”紀如玉大著膽子說:“我們兩個說的都是實話,你們打殺我們兩個,那你們這些人也不得顧身!”
一個匪兵說:“哼,這個小的可不簡單的,兩個眼睛骨碌碌的轉。說話口氣也硬得很,弄個草包套在他頭上,把他往河心裡一撂。”紀如玉叫道:“我在陳家堡有人。”匪徒周士履反背著兩個膀子,昂著頭上來問道:“那你說說,你在陳家堡有人,這個人是哪個?”紀如玉說:“他叫周為田,周為釗也認得我。”
一個年紀稍微大的士兵說:“你們都停一停,彆忙動手,我去喊一下周為田。如果情況確實是這小家夥說的,那就放了他們兩個;如若是謊話,再下手不遲。”季朝金這會兒也大著膽說:“如若我們兩個說的是假話,你們殺了我們兩個,絕無二話可講。”
過了一會,木匠周為田端著茶杯走進鄉公所,看到兩個少年,喊道:“如玉、朝金呀,你們兩個到陳家堡有什麼事的?”“稻子收上來了,我們兩個到曹家舍喊你家去割分收的。”季朝金回答道。
周為田喝了一口茶,說:“唉呀,他們都是我家裡的孩子,周老總你們趕快給我把他們身上的繩子解下來,不能把我家這兩個孩子弄嚇了,好好的來要好好的走。”國民黨匪兵這才將季朝金、紀如玉二人身上的繩子解了,隨後放了他們走。
季上揚咳了一聲,說道:“你們說出周為田,周為田跑得來,你們這才有了命。唉,國民黨老是這樣做下去,失掉的是民心,他們的統治怎能維持得下去呢?”季朝金說:“壞人得勢,老百姓遭殃,看到蔡家堡兩個孩子那個淒慘樣子,叫人夜裡睡覺都要驚醒,真個怕人的,哪個看到,哪個都要淌眼淚。人家是到周家澤做親戚的!”
紀如玉說:“我聽人說這兩個孩子是被用手操住喉嚨勒殺的,打當(收拾)兩個孩子的屍體,他們還鄉團人怕抱,就用繩子繞在孩子的頸項裡,抓住繩子拖著走,多耍脆呀。唉,望到那兩個孩子慘死的樣子,我跟朝金兩個人都嚇得一身汗,在陳家堡差點兒也是這樣的呀。”
季朝金說:“喪良心的,兩個孩子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被勒殺了,考究繩子還套在頸項裡都不曾拿掉。”紀如玉擺著手說:“我們莊上幾個活畜生儘做傷天害理的事,日後死了投胎要投了做豬狗,就是投不了人。”
季上玖張望了一下,抹著胡子說:“一個李方蓮人模人樣的,聽說勒殺蔡家堡的兩個孩子有他的。有一次,有人望見被個新四軍女鄉長用兩個手指托住他的哈巴股,他動也不敢動,人家說的話,他隻有聽的份兒,喊人家新四軍姑奶奶。我就不曉得他對蔡家堡這兩個孩子怎下得手的,麻木透死了!”
季上揚說:“上玖老哥哥呀,你這就不懂了,他們這些蟲專門想吃遊食,遊食吃慣了,就老想著怎樣回報國民黨老軍,叫個邀功請賞心切呀。”
錢鬆香跑過來,打著手勢說:“你曉得呀,先前他們這些蟲抓新四軍偵察員兩次得手,受到沈家埨國軍的獎勵,眼下就抓人家到周家澤做親戚的小孩子來領功。潘金山這家夥最鬼壞,拿腳跑了開去,殺了兩個孩子,不管冤不冤,反正他手上不沾血跡。”
季上揚忽地拉住錢鬆香,手對西北邊指了指,原來是李方蓮拿著短槍向南走過來。他一出現,一大群人全不吱聲,仿佛每個人的喉嚨都被捏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