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是那些十幾歲的小姑娘一樣好糊弄?告訴你,老師我也是在廣闊天地煉過紅心的女戰士!”
錢進躺下,枕著雙臂:“來,愛妃,給朕吹個簫。”
魏清歡嘗試吹了一下。
聲音淒厲。
錢進教導她:“我給你找音樂老師了,等你有空去找他學習,你老師說第一次吹叫開音,得對著月亮吹才算開音。”
煤氣灶上的鋁壺嘶鳴起來。
熱水已經燒開了,那還吹什麼竹簫?
他從後麵攬住妻子。
“讓開點,你手上繭子硌人。”魏清歡佯嗔,後背卻貼緊丈夫的胸膛,“我得學習了,你去倒水。”
錢進低聲笑道:“學什麼?你自己會學嗎?我教你個《二龍戲珠》、《梅花三弄》。”
魏清歡忽然旋身,竹簫橫在兩人之間:“我說你怎麼懂那麼多呢?”
錢進無辜的說:“解釋過了嘛,我們和諧家子弟就是這樣子的。”
“油嘴滑舌!”魏清歡抬腳要踩,卻被錢進用膝蓋頂進雙膝間。
錢進捉住她的赤足,眼光一瞥,腳踝處有一串銀鏈折射著皎潔的月光。
竹簫滾落。
不見垂憐。
早上起床,錢進是被吹簫聲給吵起來的。
吱吱呀呀的聲音鑽進他耳朵。
他搓搓眼睛,魏清歡穿著他送的大紅棉睡衣在水泥窗台上吹簫。
臘月朝陽從工人新村的水塔後爬上來,灑下的晨曦如金箔似的貼在她未綰的秀發上,將麵南的幾縷青絲熔成金線。
湘妃竹簫抵在紅唇邊,魏清歡瞎幾把吹,吹的怪開心。
她故意吵醒錢進。
錢進先呆呆的看,然後露出凶殘笑意:“咱們還沒有晨練過吧?”
女老師還沒想到晨練的含義,但明白他笑容的含義,趕緊慌慌張張丟下竹簫換衣服說要去買早餐。
錢進隻是虛張聲勢。
他現在心如聖賢,腰如腰斬,背有拉傷。
過了臘八節沒兩天,各學校開始陸陸續續放寒假,人民夜校放的尤其早,魏清歡正好有時間去學音樂。
她還帶上湯圓一起學,湯圓挺有天賦,竟然隻用了三天時間學會了吹口琴。
吹的絆絆磕磕,卻已經能將一首《送彆》給吹出來。
這讓她成了泰山路的小明星,特彆在筒子樓裡人氣很高,動不動就有人對她喊:
“湯圓小表演家,來一首口琴。”
湯圓就會像模像樣的鞠躬,拿出小口琴嗚嗚的吹一首。
她早上吹上午吹中午吹下午吹晚上吹。
沒兩天就有人旁敲側擊:“哎小魏老師,小湯圓怎麼不學新曲子了?”
筒子樓裡住戶再看到小湯圓,趕緊扭頭裝作沒看見她。
有一次錢進下班回來看到小湯圓鞋帶開了,便伸手指了指她的鞋子示意。
小湯圓低頭看到要彎腰係鞋帶。
住一樓的李老太偶然扭頭看到她衝自己彎腰,顧不上痰盂自己先跑回家了。
錢進看的咋舌:“行啊,李老太這身子骨可以,她兒子閨女們有福氣。”
時間就這麼輕輕鬆鬆進入2月份。
邱大勇興致衝衝來找他,得意的一甩頭說:“錢大隊,咱們人民流動修理鋪的同誌們可以出活了。”
錢進問道:“他們手藝學好了?”
邱大勇說道:“維修基本問題已經沒事了,其實自行車無非那點事,不是輪胎就是車鏈子,頂多輻條刹車有事,要是轉軸出問題,那基本上就該換車了。”
他跟錢進彙報,說修理鋪五個人商量過了,他們以後上午跟隨師父繼續學習,中午開始就要騎車外出上班了。
錢進覺得這個主意完全可行。
他養著五個人也不能乾吃白飯,五個人實際上要給自己賺工資呢。
這點他覺得沒有壓力。
畢竟膠皮有周耀祖幫他在七膠廠搞到了一批,膠水和工具他都從商城買到了。
一人一件多功能螺絲刀套裝,再搭配個日常家用工具箱,修車已經綽綽有餘。
維修鋪自己也有家當,是一隻刷著紅漆的鐵皮箱。
錢進打開看了看,裡頭裝著扳手、改錐、鐵絲和幾卷絕緣膠帶。
箱子上還剛剛用綠漆刷了字:流動中為人民服務。
錢進見此樂得哈哈笑:“不錯啊,精氣神有了,接下來就看你們手藝。”
“不過我對你們有信心,你們當初下鄉揮舞鐵鍁鋤頭都揮出了把式,沒道理回城乾維修乾不出個樣子,是吧?”
五個青年五輛新車,確實精神抖擻。
要修車光靠這套工具還不夠,打氣筒、大水盆,車把上還得掛著大水壺。
邱大勇問五個人:“錢總隊在這裡,大家夥有沒有什麼要說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宋守仁出來說:“有什麼好說的?沒說的,兩橫一豎就是乾!”
有個結實的青年說:“要不然我說兩句?我說兩句心裡話,你們也都知道的心裡話。”
“錢總隊我不瞞你,下鄉時候我的修理手藝全公社都有名,臨回城時我們生產隊長就說我以後回城可能要跟修理工這活扯上關係。”
“為此臨上車前他特意送我一個竹編工具箱,可惜在火車站被扒手摸走了。我當時還尋思,看來老天爺不讓我乾維修活。”
“但現在錢總隊你又給了我機會,我肯定會用好這次的機會!”
他使勁拍了拍挎包,裡麵是泛著機油味的新工具,這讓他想起在山裡修水車時掌心磨出的血泡。
那時候還沒有這樣的工具呢,不還是乾出成績來了?
如今沒有乾不出成績的理由!
錢進摸出五張蓋著泰山路居委會鋼印和人民流動修理鋪紅戳的《臨時工作證》:“拿著這個。”
“從今天起,你們正式加入勞動突擊隊,以後修水管、通廁所、裝電燈全指望你們了。”
“累是累了點、臟是臟了點,可你們這雙手是咱街道乃至全城多少同誌舒心過日子的指望,你們遲早能找到工作的意義,去吧!”
邱大勇搓著凍裂的手笑。
當初跟他回城的待業青年其實隻有六個,但因為他仗義又能平事,陸陸續續就有其他待業青年乃至無戶口知青投奔到他麾下。
沒辦法,他隻能帶著弟兄們有什麼乾什麼。
他們不挑活,沒資格去挑活。
當時邱大勇壓力很大,一睜開眼就是六十多張嘴巴衝著他張開,這些嘴巴一天怎麼也得吃兩頓飯,那就是一百二十多頓飯。
他怎麼解決?
還好運氣來了,有人來給他解決了。
而且解決的很好,不光管解決吃飯問題還解決住宿問題甚至工作尊嚴問題。
看看五個兄弟一人一輛新自行車,再看看挎包裡那些嶄新的工具,他都為五個人感到高興。
未來有指望啊!
錢進正要讓五個人出發,魏香米推開窗戶招呼他:“哎哎哎,錢總隊錢總隊,你中午回來啦?太好了。”
見此錢進很正式的跑進辦公室:“魏主任,什麼事?”
魏香米總是幫他辦事,而他現在在泰山路上管的人很多,以至於有些人私下裡總說有事找錢總隊比找魏主任更管用、錢進比魏香米更像居委會主任這種話。
錢進嚴令要求突擊隊任何人不準說這種話,他不想當泰山路的居委會主任也當不了。
所以他不能跟魏香米起矛盾,否則魏香米一旦跟他鬥起來,絕對是兩敗俱傷。
這樣隻要是公眾場合他都會表現出對魏香米這位居委會主任的服從和尊敬,跟對待張紅波完全是兩個態度。
魏香米看錢進快步進自己辦公室而不是讓自己隔著窗戶跟他吆喝,便露出滿意的笑容。
然後她解釋說:“水產局老家屬院的鑄鐵水管凍裂了,好巧不巧那裂痕衝著他們201戶窗口呲呢,你們得趕緊修一修。”
“我以為你在甲港上班還準備找石振濤呢,沒想到碰上你了。”
錢進聞言說道:“我們現在不是成立了一個修理鋪嗎?”
“後麵我會始終留一個人在學習室那邊,要是有誰家修理東西或者修車子就過去喊人,不過他們都是新工人,未必能修好。”
魏香米欣慰的說:“想修好自己掏錢去國營維修鋪,你們突擊隊有那麼個意思就行了。”
錢進看看距離下午上班還有半小時時間,他估摸著來得及,就把邱大勇和五個維修工全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