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準備工作用不著錢進處理,胡順子找了把扁頭螺絲刀拿刀尖順著殼縫一彆,手腕一擰,“哢”的一聲,肥嫩的生蠔肉就露了出來,汁水順著殼邊往下淌。
他動作麻利,不一會兒就撬了一大盤。
“胡工頭,你這手法可以啊!”蘇少兵蹲在旁邊看,忍不住誇道。
“早年在大食堂乾過,啥玩意兒沒收拾過?”胡順子嘿嘿一笑,手上不停。
錢進吃驚:“你還在大食堂乾過呢?怎麼不乾了呢?當廚師多好。”
胡順子歎氣:“人家嫌我吃的太多,媽的,說蒸一鍋饅頭明明上鍋的時候還是滿滿當當的,結果開鍋了就剩下半鍋。”
“啥意思?蒸饅頭時候你還能吃掉半鍋?”錢進問道。
胡順子說道:“沒有,那麼燙怎麼吃?我是趁著沒人注意就開鍋弄兩個,趁著沒人注意就弄兩個,藏起來帶回家裡吃。”
那邊王浩和於水根已經架好了爐子,火苗躥起來,映得幾個人的臉通紅。
錢進把粉絲泡軟,鋪在生蠔上,再剁了一碗蒜蓉,拌上蒸魚豉油、糖和蠔油,往生蠔上一澆,整整齊齊碼進蒸籠,往爐子上一架:
“等著吃吧。”
“看著就好吃。”劉金山這次不是拍馬屁了,說的真心實意。
“螃蟹咋整?”宋躍富拎著幾隻張牙舞爪的螃蟹問。
“烤!”錢進一揮手,“直接上火烤,香得很!”
魏雄圖一聽,立馬找來幾根鐵簽子準備把螃蟹串上。
王浩攔住他:“這不行吧?螃蟹殼破開,好不容易有點鮮湯水不全流光了?”
錢進說:“所以不是跟烤肉那樣烤,去外麵生點火,把它們帶著草繩扔進去就行了。”
篝火點燃,螃蟹全進去了。
火舌舔著蟹殼,等到草繩被燒斷的時候,螃蟹也被烤死了。
蟹殼上占了草木灰,吹掉以後泛出紅豔豔的光澤,蟹黃的香氣混著海腥味飄出來,勾得人直咽口水。
大蝦海螺更簡單,這個是煮就行了。
胡順子聞著味道肚子咕嚕咕嚕響:“行不行?我餓了。”
這會已經到了下班時間,天氣冷,工人們乾了一個下午確實餓。
錢進把鍋蓋掀開。
蒜蓉粉絲蒸生蠔的香氣“轟”地衝出來。
白霧裡,生蠔肉嫩得發亮,蒜蓉金黃,粉絲吸飽了汁水,晶瑩剔透。
“開整!”錢進一嗓子,眾人立馬圍上來。
沒有筷子、勺子,大家直接上手,然後燙的呲牙咧嘴使勁吹手指。
錢進嘿嘿笑。
笑聲戛然而止。
胡順子將秋衣袖子擼出來墊在手裡隔熱,抓起一隻生蠔吹了吹,連湯帶肉一口吸進嘴裡。
他燙得直哈氣,用舌頭挑著肉轉圈,咽下去以後才含含糊糊地喊:“香!真他娘的香!”
“錢大隊你真厲害,這是什麼吃法?我還是頭一次這麼吃海蠣子呢,一點腥味都沒有,全是香味啊!”
“這粉絲太香了,我草,弟兄們,粉絲比海蠣子還好吃啊!”
王浩掰開一隻烤螃蟹,蟹黃流油。
他直接拿手指蘸了往嘴裡送,咂摸著嘴:“還是螃蟹好吃。”
邱大勇更猛,抓起一隻大蝦,連殼帶肉一起嚼,嘎嘣脆,邊吃邊點頭:“夠勁!”
錢進一看不能怕燙,隻能跟著下手去搶生蠔吃。
第一鍋生蠔蒸完上第二鍋。
劉金山買回來的海鮮挺多的,錢進不管是生蠔螃蟹還是海螺蝦,全挑最大的留出來待會帶給魏清歡吃。
“錢大隊你是老婆屎啊。”胡順子說話從來不過腦子。
錢進冷笑:“你要是有我家裡那樣的老婆,你真能吃她的屎!”
眾人哄笑,繼續埋頭猛吃。
爐火映著他們的臉,油光滿麵,笑容暢快。
吃的很開心。
有了第一頓便有第二頓。
第二天王浩帶了兩隻羊腿過來……
錢進一看兩個副大隊長都表現了,自己不能吝嗇,於是第三天換成他帶了肥碩的香腸來烤香腸吃。
胡順子吃的滿嘴油光,說:“你們等我吧,過兩天美帝國主義又有一艘客船到咱甲港,到時候肯定會辦鬼市,我去換牛排,你們等著吃牛排吧。”
錢進一愣:“又有老美的船來了?你確定他們辦鬼市?”
劉金山也知道這事,說道:“西海岸天使號客船,它們每年2月都來,來了就會辦鬼市,而且這次鬼市絕對熱鬨,東西絕對多。”
錢進若有所思的點頭。
上次闖鬼市事發突然又有宋鴻兵攪局,他在鬼市裡頭收獲不多。
這次又有鬼市他可得好好折騰一下了。
果然。
兩天後一艘掛著星條旗的大船靠港,然後是轟隆轟隆的搖滾樂開始隨風搖滾。
錢進站在碼頭倉庫的陰影裡,眯眼打量著這艘船。
與上次的客貨輪不同,這次的西海岸天使號是一艘客輪,運輸的人更多,如果舉辦鬼市,那麼規模也更大。
碼頭上照例擁擠了不少工人。
錢進隨便拉了個老工人詢問:“同誌,聽說這船要辦鬼市?我是新工……”
“錢大隊你是新工可你手下老工痞有的是,問他們嘛。”老工人笑道。
錢進訕笑:“您還認識我呢。”
“你是甲港的風雲人物,我們單位都號召向你學習,每次學習會都要看報紙學習你的光榮事跡,怎麼會不認識你呢?”老工人輕描淡寫的說道。
然後他又言歸正傳:“這船肯定會辦鬼市,上麵全是洋人倒騰的稀罕貨。”
錢進點點頭,心裡盤算起來。
等到傍晚客船放下梯子,鬼市便開放了。
西海岸天使號的鬼市相對謹慎一些,白天不辦,晚上才辦。
錢進跟隨人群進去看了看,這次規模確實比上次的更大。
底艙全是一個個的攤位,不光有白人在這裡擺攤還有黑人、拉丁裔也在擺攤。
這就很難得了。
錢進估計這年頭老美那邊種族歧視還在如火如荼呢。
攤位上賣什麼的都有,男裝女裝、大衣鞋子,食品百貨、煙酒糖茶,生活用品、書籍文具,還有好幾個攤位在賣收音機、錄音機甚至是電視機!
因為西海岸天使號的鬼市是例行開設,很多人都提前準備好了能用來交換的錢、票、外彙券和各類物資。
錢進赫然看到了銀元、玉製鼻煙壺、金銀首飾這些他也需要的物件。
這樣他對美帝的貨不感興趣了。
他對工人們的貨感興趣。
那他怎麼能從工人手裡換到東西呢?
很簡單。
冒充老美也擺攤!
這事很簡單。
商城的皮套中不光有黃種人的形象也有白人黑人形象,其中白人形象裡最多的是特朗普那傻逼。
錢進就買了個特朗普的頭套給套在了頭上,頂上金毛假發後,他當即來了一句:“Noe!”
沒人比我更懂了!
衣服也得搭配上。
皺巴巴的西裝、羊毛衫,裡麵再套上一件襯衣打上領帶,戴上墨鏡穿上皮鞋。
齊活。
正好這場鬼市是夜晚進行,晚上他低調混入人群,倒是沒人注意到他這個洋鬼子是從外麵混進來的。
錢進帶的東西多。
他這次任務很重,不光要賺錢賺票賺金銀和老物件,還要往外洗貨。
小件如防風打火機、墨鏡、腰帶、手表、煙鬥、牙膏牙刷剃須刀錢包等等。
大件如收音機錄音機高壓鍋雨傘鐘表鬨鐘等等,他都往外賣。
隻要價格差不多他就要賣。
因為他得往海濱市傾銷這些貨,這樣以後他再拿出同樣產品的時候,就不會引人注意了。
即使有人注意詢問他,他也可以用闖鬼市換到的來解釋。
他是供銷總社甲港搬運大隊的大隊長,那麼當甲港舉辦了鬼市的時候,他買到一些東西豈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輪船底艙昏暗潮濕,空氣中彌漫著機油、煙草和廉價香水的混合氣味。
狹窄的過道兩側,洋商販們支起簡易攤位,蒙麵的、戴帽的、叼著煙鬥的,各式各樣。
錢進壓低帽簷,學著洋人的腔調,用蹩腳的英語喊了句:“Goods!Good、ods!”
沒人懷疑他。
他找了個角落,把麻袋打開,嘩啦啦倒出一堆東西來!
有工人經過,順著他的手電光一看,眼睛發直:“這麼多東西?怎麼賣?有翻譯嗎?”
錢進擺手:“我,翻譯,中國話,沒有人比我更懂了,YES,同誌,我懂!”
周圍的工人一看他這裡好貨多還懂中文,頓時圍上來十幾號人:
“這是什麼?”
“你這裡有錄音機啊?拿什麼可以換?”
“嘿,他這裡有大電視,小鬼子的大電視,現在整個海濱都沒幾台!”
錢進點頭:“YES,YES,TV,電視,好的電視!”
“怎麼換?!”工人們感興趣地問。
錢進咧嘴一笑,伸出一根手指:“Money!糧票!肉票!AllOK!都OK!”
立馬,交易進行得熱火朝天。
他不斷展示手頭上的產品:
“打火機,不怕風吹,可以充火油反複使用,看下麵,可以灌裝火油……”
“瑞士手表、瑞士手表,隻要一百塊錢……”
“這是瑞士軍刀,這是德國腰帶,這是法國發卡、意大利剃須刀,都賣都便宜賣……”
工人們掏空了口袋,把攢了半年的糧票、肉票全塞給錢進,甚至有人直接把錢包拍在桌上:
“我要那台錄音機!”
錢進手忙腳亂跟他們交易。
防風打火機五塊錢,腰帶十塊錢,大墨鏡十塊錢,印著英文的鋼筆足足一盒子五支才要二十塊錢。
生意紅火。
最紅火的是錄音機,他用一台錄音機竟然換到了個金鐲子。
這金鐲子沉甸甸的,最少20克!
電視機最吸引人,可工人們不敢下手。
因為這東西太貴,現在又不能試用,如果帶回去插上電後發現沒法用怎麼辦?
這種事以前發生過好幾次了。
所幸錢進沒打算賣電視機當賺錢大頭,主要靠這個當噱頭,吸引工人們過來看他的貨。
他這裡好貨多,隻要來了人就能留下人,成交幾率極大。
特彆是燈泡銷量很好,他的燈泡全是節能燈,一塊錢一個。
本來預計要銷售半個晚上的貨物,半個多鐘頭賣光了。
錢進不留戀,趕緊一頭紮進人群裡隨波逐流,在人群裡轉一會,他又跟隨大隊伍離開底艙。
貼著倉庫走,他連續拐彎監測身後,確定沒人跟蹤他找個角落把頭套一摘衣服換掉。
有種重返人間的沉重感。
之所以沉重是因為收獲太多,裡麵沒大件,全是錢票和小東西,將挎包壓得沉甸甸。
他試了試重量。
嗯,收獲極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