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德福一愣,腦子轉得很快,迅速給出答案:“我本來想著以和為貴,我尋思我們畢竟是同事,我現在回來上班了,不打算追究他責任了。”
“畢竟他是小年輕,年輕人哪有不犯錯誤的?”
“可我後來又想到領袖同誌的話,一味的妥協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鬥爭不是為了打倒某個人,而是為了打倒問題。”
“你彆說這麼多。”小王說道,“還有個問題不對。”
“你剛才跑到我們單位門口來著,我當時正在擦門窗看到你了,然後你又跑了。”
“那會距離現在頂多五八分鐘,這個不對勁吧?按你的說法,你當時已經被砸傷了肩膀,可我當時看你跑的很流暢呀。”
馬德福徹底傻眼了。
他本來以為仗著自己跟劉建國的關係,報案隻是走個過場。
結果這幫人竟然要盤根問底?!
而且這小王平日裡稀裡糊塗的,怎麼今天突然變得格外機靈?
他無法解釋並且也不敢解釋,因為他沒有做好準備,說的越多錯的越多。
於是他開始曲線報警拉人情:
“哎喲喲,我現在肩膀太疼了,這地方準有神經牽扯著我腦袋了,哎喲喲,哎喲,有些事記不太清了,我當時又害怕又痛苦又悲憤啊……”
“但我可以用我的黨籍來發誓!”
“你沒被開除黨籍?”劉建國好奇的問。
馬德福訕笑說:“沒有,咱們言歸正傳,我可以發誓我沒有撒謊,錢進真的把我騙進辦公室,從後麵攻擊我、偷襲我!”
“劉所、小王你們還信不過我?以前你們找我辦事,我是不是說到做到、言而有信?”
劉建國皺眉。
小王撇嘴:“馬德福同誌你彆亂說,我們找你辦什麼事了?”
“是,我找過你,我去年想讓你批給我一點水泥,結果你也沒批呀。”
提起這事,馬德福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確實有這回事。
他當時從縣裡搞到了一千斤的計劃外水泥,偏偏當時他相好的哥哥家裡要蓋房子。
當時小護士在床上衝他吞吞吐吐一番,他一時性起便把水泥給了小護士的哥哥。
劉建國一拍桌子說:“彆說這些有的沒的,咱們今天說案情。”
“我沒那麼多時間耗在這裡,公社王主任還找我有要緊工作呢。”
“老馬我再給你一分鐘,一分鐘之內你給我把事情說清楚,否則我不管了。”
馬德福急了。
你不管了?
你他麼是個治安員嗎?你對得起你那身製服嗎?
窗外有自行車鈴響過。
車鏈子缺油蹬起來哢嗒哢嗒響,聲音由近及遠,像在倒計時。
馬德福沒轍,最終喊了一聲:“你就去查一查啊,我已經報案了,你得立案調查啊!”
劉建國暗罵一聲,隻好說:“行,我現在就去調查,要是我調查是你誣告人家錢主任了,那你準沒好果子吃。”
太陽越升越高,今天氣溫能到30度。
供銷社裡人來人往挺熱的,
劉秀蘭打開了吊扇。
可老吊扇沒什麼勁,在頭頂嗡嗡轉著,壓根吹不動五月炎熱的空氣。
錢進正在配合金海給新到的雙鏵犁編號。
彆看金海沒有什麼文化,可他工作態度端正,當上倉庫保管員後努力練過書法以作登記工作用。
雙鏵犁藍漆字跡工整得像印刷體,引得錢進讚歎:“好字。”
金海抬頭笑著要謙虛,結果看見劉建國來了,手裡的排筆頓時一抖:
“劉所長,你怎麼來了?”
錢進連忙起身。
“馬德福說你打了他。”劉建國開門見山,拇指勾著武裝帶。
錢進勃然大怒:“他怎麼總針對我?他有沒有說我想殺了他?”
劉建國笑了一聲:“還真說了,他說你用秤砣砸他肩膀了,並且本來想砸他後腦勺,結果他一躲閃變成了砸他肩膀。”
錢進氣的笑出聲來:“你信啊?”
金海在旁邊說:“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不信。”
“劉所長,我作證。”劉秀蘭也來搭腔,“錢主任哪來的秤砣呀?他絕對沒乾過這樣的事。”
劉建國看向趙大柱。
趙大柱苦笑道:“錢主任?打人?”
他指著供銷社內外說:“你劉所長隨便打聽,錢主任是這樣的人嗎?他連罵人都不會。”
“我說實話,錢主任來了快兩個月了,我沒聽過他罵人。”
有顧客說道:“錢主任是多有素質的人,不管我們買什麼東西問多少遍,他都耐心給我講解,哪怕問完了不買了他都不發火,甚至還會安慰我們‘買東西前多考慮是對的’。”
“這樣的好乾部會打人還要打死人?是誰說的這話?”
劉建國說:“馬德福。”
“那狗日的怎麼又回來了?不是搞破鞋的時候死在娘們肚皮上被火化了嗎?”顧客震驚。
劉建國忍不住的笑了起來:“你們哪裡聽的小道消息?彆瞎說,彆造謠啊。”
不信歸不信。
可職責所在,他還是得仔細調查。
劉建國是人精,他跟現在很多部隊轉業到治安口的人不一樣,他是舊社會時候就當了治安員。
但因為他從不壓迫人民,還曾經在解放戰爭中為了穩定當地治安立過功勞,解放後國家依然選擇讓他在當地做治安員,並積累資曆當了治安所長。
他見的人多、了解的事多,跟馬德福一番交談便發現了,馬德福絕對汙蔑錢進了,卻不是無中生有。
錢進和馬德福之間絕對有事。
可是他不想管。
畢竟不管馬德福還是錢進都很有後台,讓兩人去鬥吧,他隻管看戲。
於是錢進這邊有認證表明自己沒有毆打馬德福。
接下來他就得調查馬德福身上傷勢是怎麼回事,他還得給馬德福一個交代。
這樣他調查了馬德福離開供銷社的時間,發現跟小王說的情況吻合。
他應該在十點半多一點的時候離開了供銷社,先正常的去了治安所門口,又不知為何離開了。
離開幾分鐘後他再回來,肩膀便出現了重傷。
很顯然,他的傷是在這幾分鐘裡出現的。
即使天熱,公社白天街道上不會一個人都沒有,大人乾活上班,小孩沒事會在外麵玩。
有幾個熟悉的孩子在追著老母雞找雞蛋,塑料涼鞋敲打路麵吧嗒吧嗒響。
劉建國去詢問孩子後,得知馬德福去過食品店。
他到了食品店不用詐和曹梨花,一提馬德福,曹梨花一五一十把情況說了出來。
那叫一個竹筒倒豆子。
全乎的都讓劉建國不用再問第二句話。
他氣的要命,回到治安所衝馬德福臉上便摔了筆錄:“你這傷是哪裡來的?錢進砸的?”
“我看他砸你馬勒戈壁了,你故意消遣我是不是?你故意找事是不是?”
“人家好幾個人見過你安然無恙去了食品店又扶著膀子走出來,人家都聽見你在裡麵嗷嗷叫了,你還來找我汙蔑錢進?”
“要不要我把曹梨花叫過來?我剛才進去揍了她兩拳,她就把你讓她乾的事交代了。”
“你說你,馬德福,你以前也算是個聰明人,怎麼現在總辦傻瓜事呢?”
馬德福氣的哆嗦。
氣錢進。
氣曹梨花。
更氣劉建國。
最氣的是現實。
真是龍困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他以前是供銷社主任的時候,一旦報案,劉建國立馬帶人去辦,哪裡會問這麼清楚、調查這麼仔細?
如今他算是明白了。
身邊人看到他失勢了,都對他改變了態度!
他犯了經驗主義和教條主義的錯誤,他意識到自己還是太大意了,也太自信了。
他以為自店公社還是他熟悉的那個地方。
其實這裡已經變了天!
不過沒事。
他在這裡還有牌可以用,他不信這些穩拿在手的牌也會變。
如果他們敢變,那他就撕了這些牌。
他手裡捏著足以毀滅這些牌的證據!
這點他很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