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
季然另一隻將這婦人拉起,這人輕飄飄的,渾身乾癟得好似就剩下了一張皮。
“大……大人……”
“這是要送到哪裡的?”
“送……送到前邊棚子裡,給拳民老爺們午飯用的。”
季然愕然,心頭隻覺荒唐。
拳民老爺?
他看著周圍牆角,那一個個無所事事,隻是曬著肚皮的拳民,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悶氣。
“走。”
“我幫你。”
季然不由分說,直接提著糧食,走向了婦人指著的方向。那婦人眼見著這一幕,也隻得跟上去。
隻是背後哪怕沒有了沉重的糧食,這個婦人的腰好似也直不起來了。
穿過幾條村裡的巷道,窩棚出現在了麵前。
一大排木頭支起的篷布,幾個大鍋煮著高粱粥。有夥夫拿著豬油在大鐵鍋裡一滾,快的都看不清楚便撈出,炒上了馬齒莧、薺菜。
“慢慢吞吞!糧食呢!不行就去修炮台!”
此刻,在一個堆著糧食的窩棚下,一名穿著綠營軍裝的漢子朝著自己身邊的婦人吼著,一臉不耐。
嘭!
季然走上去,將糧食放下,道:“在這裡。”
這軍漢瞧了季然一眼,看著他那身量,言語裡便矮了三分,道:“行行,去那邊吃飯吧。”
說著,他又瞧著婦人道:“繼續搬!”
“大人。”
婦人顫巍巍的跪下,道:“晌午了,家裡還有娃娃,我回去……”
“真特娘的事兒多!”
“快滾!沒工夫管你,半個時辰,我要見著三袋糧食送過來!”
“好!好的!”
那婦人抬起頭,吞了吞口水,渴望不舍的看著那熱鍋裡的粥,卻隻能急匆匆的爬起來,立刻朝著後方跑去。
這邊婦人還沒走遠,遠處的另一個窩棚,又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背著一袋子血淋淋的豬下水走了過來。
一名拳民上前,一把推到了老頭,拎起袋子就走,想要把那些葷腥倒進自己鍋裡。
老頭連連磕頭,恐懼的看著,去拉扯拳民的褲腳,卻被一腳踹翻!
一群拳民嘻嘻哈哈,將那袋子葷腥分著下了熱鍋。
噗通通!
葷肉落入沸水,煮出了油花。
拳民仰頭大笑,對身邊的綠營神色恭維,大口吃肉。
老漢嚎啕大哭,黝黑的皮膚在陽光下乾癟發亮。背後沾著血水的爛衫,“嗡嗡”著一群蒼蠅。
“秦璞。”
季然站在陽光下,眼神冷漠又滾燙。
“啊?”
秦璞正看著那婦人踉蹌的背影,此刻聞言,轉過身來。
“你知道嗎?”
“做奴隸雖然不幸,但並不可怕。因為知道掙紮,那就還有掙脫的希望。”
“若是從奴隸生活中尋出美來,讚歎,陶醉,那就是萬劫不複的奴才了。”
秦璞渾身一顫,哆嗦著,愣在了原地。
似平地驚雷!振聾發聵!
季然大步走去,走向那嚎啕的老人,與縱情吃喝的拳民。
一群蒼蠅營營不休。
像是沸水中起伏的豬雜碎。
爛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