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風裹著河水的濕腥與鐵鏽般的血腥,沉重地刮過梅洲府城頭。
洛青岑佇立在女牆之後,銀甲披掛,猩紅披風在身後翻湧如血浪。她目光沉靜,越過前方被踩踏得一片狼藉的麥田,投向遠方那片緩緩蠕動、吞噬地平線的巨大陰影。
三十萬之眾,田大虎、宋河糾集的所謂“聯軍”,正裹挾著煙塵與震天的囂叫,如同汙濁的洪水,漫過田野,碾碎村莊,直逼這座江北最後的堅城。
“來了。”她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城頭緊繃的寂靜。
她身後,是十萬紅蓮新軍。青壯的麵孔上刻著家園將傾的悲憤,手中緊握的,是依照蘇淵之法鍛打出的精鐵長矛與鋒銳橫刀,隊列森嚴,沉默如山。
他們眼中沒有流寇的貪婪與狂躁,隻有一片淬過火的冷硬與決絕。
沉悶如雷的鼓點從敵軍深處炸響,撕破了短暫的死寂。
緊接著,是無數破鑼嗓子發出的、不成調的嘶吼,彙聚成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聲浪。那是進攻的號角,是野獸撲食前的咆哮。
“放!”
洛青岑的聲音陡然拔高,清越如金玉交擊,瞬間壓下城下的喧囂。
城頭與城下預設的矮壘後,早已引弓待發的紅蓮弓手聞令齊動。
嗡鳴聲連成一片,死亡的鐵雨驟然升空,帶著刺耳的尖嘯,狠狠紮入衝鋒的匪軍人潮最前端。
慘叫聲幾乎在箭矢落下的瞬間便爆裂開來,衝鋒的勢頭猛地一滯,前列的軀體如同被鐮刀掃過的麥稈般成片倒下。
然而,這血腥的阻滯僅僅持續了片刻。後排的匪兵踏著同伴尚在抽搐的軀體,在督戰隊雪亮刀鋒的逼迫下,發出更狂亂的嚎叫,踩著血泊與泥濘,再度洶湧撲來。
“拒馬!長矛!”
命令層層傳遞。城下壕溝之後,由巨木削尖捆紮而成的拒馬被士兵合力豎起。
拒馬之後,長矛如林,矛尖寒光閃爍,密集地斜指向前。紅蓮新軍沉默地挺起長矛,肩臂相抵,腳掌深深陷入鬆軟的土地。
他們的陣線,宛如一道鋼鐵與血肉澆築的堤壩,靜靜等待著濁浪的拍擊。
轟!
第一波亡命的匪兵狠狠撞上了拒馬和長矛組成的死亡叢林。
尖銳的木樁輕易撕裂了粗劣的皮甲和血肉之軀,長矛更是無情地貫穿了撲上來的身體。
骨骼碎裂聲、矛杆折斷聲、瀕死的哀嚎聲混雜在一起,奏響了地獄入口的序曲。
猩紅的液體潑濺開來,染紅了矛杆,浸透了泥土。
然而匪兵的數量實在太多,如同無窮無儘的螞蟻,前麵的倒下,後麵的踩著屍體繼續撲上。
他們用簡陋的刀斧瘋狂劈砍拒馬和長矛,甚至用身體去衝撞、去擠壓那道看似單薄的防線。
洛青岑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緊緊鎖定著整個戰場。
她不斷發出簡潔的命令,身邊的令旗官手中各色旗幟隨之翻飛。預備隊被迅速調往壓力陡增的左翼,弓手則集中攢射那些試圖集結成團的匪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