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開一張堅韌帶著獨特紋路的雪白羊皮紙,取過一方溫潤的墨玉硯,滴入幾滴清水,手持墨錠,動作優雅而專注地研磨起來。墨香漸漸在溫暖的帳內彌漫開。
耶律嫣然在星月的攙扶下,緩緩走到書案前坐下。
她提起一支狼毫筆,筆尖飽蘸濃墨,懸停在潔白的紙麵上。帳內一片寂靜,隻有墨錠與硯台摩擦的細微聲響,以及帳外永不停歇的風聲。
她凝視著筆尖那一點濃黑,仿佛能穿透紙背,看到萬裡之外那個人的身影。
千言萬語堵在心頭,最終,她深吸一口氣,落筆:
“蘇淵吾郎:
朔風凜冽,龍城孤寒。聞郎神京定鼎,華朝肇基,寰宇震動。弟(妹)於此苦寒之地,遙賀郎之偉業,如日方升,光照千秋。
北遼一隅,苦寒久矣。妾承先汗遺誌,殫精竭慮,然天時地利皆薄,牧民困頓,部族凋零。
觀郎治下,新學興,百工盛,農桑豐,萬民樂業。
此非人力,實乃天命所歸,大道之行也。妾深知,固守舊製,抱殘守缺,終非長久之計。北遼之生機,不在風雪之中,而在郎所開創之新天之下。
思慮再三,妾決意率北遼部族上下,舉境歸附華朝,永為臣屬!
願郎以仁心,納此北地苦寒之民,使其沐浴王化,同享太平。妾願卸王冠,領安北之職,推行新政,教化部族,使北遼之地,永為華夏北疆之屏藩,使北遼之民,永為郎之子民!”
寫到此處,耶律嫣然筆鋒微頓,臉頰飛起兩抹極淡的紅暈。
她下意識地再次撫上自己隆起的腹部,感受著那裡麵兩個小生命有力的回應。
一種前所未有的、混合著羞澀、喜悅與孤勇的情緒湧上心頭。她咬了咬唇,繼續寫道:
“另有一事,妾…身懷六甲已四月餘。醫官診脈,言是…雙生之胎。
此乃天賜之喜,亦是…血脈之係。稚子無辜,妾唯願其生於盛世,長於安寧,不識兵戈,隻沐春風。此心拳拳,郎當明鑒。
臨書倉促,不儘欲言。唯望兄保重龍體,以安天下。北地雖寒,弟(妹)之心,長係神京。
耶律嫣然頓首
啟元元年夏!”
最後一個字落下,耶律嫣然輕輕擱下筆,如同卸下千斤重擔。
她拿起羊皮信箋,仔細吹乾墨跡,小心地卷起,用一根暗紅色的絲帶係好,最後,蓋上自己那枚小巧的銀狼王印。
她將信箋交給星月。
“師父,用最快的鷹,最隱秘的渠道…送出去吧。”
星月鄭重接過,如同接過一個王朝的未來。
她深深看了耶律嫣然一眼,轉身,紫色的袍角在火光中一閃,無聲地融入了帳外的風雪之中。
帳內,重新恢複了寂靜。耶律嫣然獨自一人,緩緩走回軟榻邊。她並未躺下,而是走到帳門旁,輕輕掀開厚重的簾幕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