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這副鬆弛的姿態讓丹曦詫異挑眉,她誇張地湊近,眯眼細看,似要透過表象看穿江意是否在強撐偽裝。
江玉容眉頭緊鎖,自重逢第一眼起,她就察覺到女兒身上翻天覆地的變化。
目光掃過江意那綹刺目的紅發與張揚的紅袍,她冷聲道,“成何體統!“
未等江意回應,丹曦已如護崽的老鷹般橫跨一步,將徒弟嚴嚴實實擋在身後。
“哦,就許你頂著一縷白毛裝清高,不許孩子染個紅發圖開心?“
柳桃之與徐漫修聞言俱是一怔,視線不約而同落在江玉容鬢間那縷霜雪般的白發上。
察覺到師父麵色驟沉,柳桃之慌忙擺手解釋,“師父這是傷了根基所致,並非刻意……”
眼看兩人劍拔弩張,江意連忙道,“不如我們換個清靜處詳談?”
江意無奈地看著這對好閨蜜,一個如萬年玄冰般冷峻,一個似燎原烈火般張揚,此刻卻像兩個賭氣的孩童,幼稚的互相瞪眼。
江玉容與丹曦目光如刀劍相擊,最終各自冷哼一聲,一前一後挾著小雞仔一樣的江意離去。
江意和丹曦隨江玉容離開後,整個燧石城內外炸開了鍋,喧囂聲如潮水般翻湧。
“真的是她!玄英劍宗的江鳳影!”
有人壓低聲音,卻掩不住震驚。
“八年前不是戰死了嗎?怎麼又活過來了?”
“難怪她能用曜靈劍!”
“可她的年紀,功法還有修為怎麼全變了,這怎麼回事?”
“她還成了蒼靈宗的弟子,難道是丹曦真君……”
議論聲此起彼伏,有人猜測是丹曦真君用了什麼逆天手段,也有人懷疑江意本就是假死,重傷重修了。
玄英劍宗的弟子們臉色複雜,圍著柳桃之追問,柳桃之也不清楚內情。
有人憤憤不平,有人悵然若失,還有人偷偷紅了眼眶。
他們的大師姐,終究是回不來了。
玄英劍宗,敗得一塌糊塗!
蒼靈宗這邊更是亂成一團,齊天一把拽住趙蒼雲的袖子。
“趙師兄,你早就知道對不對?她真是鳳影前輩?”
風無痕也湊過來,“丹曦真君到底是怎麼把人拐過來的?厲害啊!”
趙蒼雲被眾人團團圍住,不耐煩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她現在是我大師姐,跟你們有什麼關係?”
“可她是劍修啊!怎麼突然轉禦妖師了?”
蕭絕抱著劍匣不解,難怪他的劍匣老要去找江意,他真該死,之前為什麼要攔著劍匣,就應該讓劍匣帶著他一起去抱大腿求教,他也想做她的師弟哇——
“你們管她修什麼?”趙蒼雲冷哼一聲,“她愛修什麼修什麼。”
沈菩寧站在一旁笑而不語。
辛無雙瞥她一眼,“你早就猜到了?”
辛無雙對修真界的恩恩怨怨一向沒興趣,碰上了才會去了解,在今日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江鳳影這個人。
沈菩寧眨眨眼,“一點點……嘿嘿。”
趙蒼雲被問得煩了,一指天邊喊了句‘快看’,趁眾人轉頭,眨眼間消失在人群之外。
眾人麵麵相覷,最終隻能無奈散去。
但關於江鶴影身份的猜測,卻如野火般從燧石城蔓延開來,直至傳遍北玄大地,熱度甚至蓋過奪寶大會和坤道宮出世。
……
玉清派琉璃台的議事廳內。
玉壺,天狩和夏陽明三人很有眼色,看江玉容和丹曦押著江意回來,各找各的借口離開,把地方讓給她們聊家事。
丹曦坐在最末端的太師椅中,允許她們母女詳談,但她作為師父,要全程在場。
江玉容知道丹曦的脾氣秉性,趕人是沒用的,隻能當她不存在。
“說吧,這些年發生了什麼,為何不回劍宗?”
江玉容坐在上首位置,依舊是居高臨下的質問,仿佛審問罪徒,而非麵對死而複生的女兒。
江意從前會有怨懟和不滿,又因為理解母親的身處高位的不易,說服自己,將一切情緒積壓在內,努力順從妥帖,為母親分憂。
現在……
江意不著急回答,自己走到矮幾邊,拎起茶壺就那麼仰頭灌了幾口。
在沙漠中打了一天,熱氣蒸得她口乾舌燥。
丹曦在後麵看到江玉容露出不悅的神色,暗歎乾得漂亮。
放下茶壺,袖子抹嘴,江意才感覺一口氣透上來,坐下來慢慢說。
“發生什麼我也不清楚,我還在查這件事。為何不回去,很簡單,我不想回去。”
江玉容手指咻地收緊,沒等她發聲,江意搶先開口,語氣平靜且堅定。
“從今往後,我都不會再回玄英劍宗了。”
丹曦雙眼驟亮,原本懸著的心放下大半。
江玉容聲音冰冷,“為何不回?”
“從前我活著是為了讓您滿意,給您分憂,報您恩情,現在……我隻想為自己而活。”
“胡鬨!”江玉容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盞叮當亂跳,“玄英劍宗養你五十載,授你劍道,予你聲名,你說棄就棄?”
江意忽然笑出聲,“娘,您捫心自問,您養的是女兒,還是一把冷冰冰的劍?”
江玉容瞳孔一震。
“我三歲握劍,五歲就能凝出劍氣,那時候您還會誇我兩句抱著我笑,可是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您變了。十歲那年您殺白鶴斷我玩心,我十八歲築基破了玄英劍宗的記錄,您卻說我三靈根終究難成大器。”
江意一一細數,語氣平靜得像在講旁人的故事。
“二十歲劍宗大比我同階無敵,您嫌我贏得不夠漂亮。三十歲我名揚北玄,拿到試劍會的請帖,您罵我得意忘形。四十九歲我因您一句話,不顧心魔反噬,拚上性命結出上品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