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聞言扯了下嘴角,“你想要多少蘿卜,隨手便可得。青木催生,瞬息成熟。”
蕭無咎立刻搖頭,“那不一樣,不是自己一顆顆種子埋下去,看著它們頂著泥土冒頭,不是自己除草、澆水、捉蟲,等著霜打……吃起來,就沒那個滋味了。”
他拍拍手上並不存在的泥土,“蘿卜的甜,是連帶著日頭曬在脊背上的暖,指縫裡泥巴的腥,還有那份盼頭的。”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無需再多言語。
江意眼中是了然,蕭無咎眼中是坦然。
他們都明白這所謂的‘滋味’,不在於力量的強弱,不在於結果的豐寡,而在於那個‘活’的過程本身,那份親手參與,用心體味的真實。
夢就是夢,假的,真不了,不過是一點徒勞的安慰罷了。
江意正是因為早早就明白了這一點,所以她即便在夢中無所不能,也從不沉溺其中。
蕭無咎重新席地而坐,把白羽抱在懷裡,比抱著那把給他力量的劍還踏實滿足。
“好了,前輩,”蕭無咎望向江意,眼神認真,“您大費周章,在夢裡把我找來,又讓我禦劍開山圓了這劍仙夢,總不會就為了逗我開心吧?說吧,到底為了什麼事?今天我很快活,甭管什麼事,隻要是我蕭無咎這夢中殘影能辦到的,定當竭儘全力!”
江意不再多言,將清徽琴和潛鱗劍帶入夢中。
“這是你祖傳葫蘆裡的琴,你蕭家老祖宗的東西。”
蕭無咎驚得聲音都變了調,“你連我家那個破葫蘆都知道了?我死之前把我家老底都揭給你了?”
江意笑著點頭,“你唯一帶在身邊的,隻有你那張琴。”
蕭無咎臉色古怪,“說起來,我還真舍不得我那張琴,破葫蘆我反正也搞不清楚怎麼回事,我爹讓我死之前送人,要不然就找個深山丟了……”
江意沒有解釋更多,把清徽琴交給蕭無咎,拿著潛鱗劍站起來。
“接下來我會演練一套劍招,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將劍中之意譜寫成曲。”
蕭無咎帶點迷茫的點頭,江意踏空而起,於星辰下舞劍。
劍引星光,步踏天罡。
浩瀚威嚴的星力被劍招引動,在她周身形成肉眼可見的星光漩渦。
月光、星光與劍氣交織,時而如青龍擺尾般靈動,時而如白虎銜屍般凶戾,時而朱雀焚天般熾烈,時而玄武負山般沉凝……
蕭無咎抱著清徽琴坐在地上,他是懂琴也習劍之人,此刻心神已完全被江意周身劍意吸引。
他手指無意識地懸在清徽琴的琴弦之上,不看琴,隻專注地看著江意每一個動作,感受著每一道劍意中蘊含的真意。
磅礴、肅殺、破邪、守護……
每當江意的劍勢轉換,某種意境凝聚到頂點時,蕭無咎的手指便會極其自然地在琴弦上輕輕一撥。
幾個尚不成調的音符無比精準地嵌入劍招的間隙,如同劍光落下後激起的回響,完美契合了此刻彌漫天地的凜冽劍意與璀璨星光。
一套三十六式天罡伏魔劍舞畢,江意收劍而立,氣息平穩如初。
蕭無咎緩緩收回懸在琴弦上的手,閉上了眼睛,回味梳理。
江意回到他身邊坐下,山巔隻剩下風聲與白羽偶爾的輕嘎。
片刻後,蕭無咎睜開眼,對著江意展顏一笑。
“前輩來夢中為我彌補缺憾,我蕭無咎無以為報……便贈君一曲!”
十指落弦,琴音驟起!
琴弦震顫間,竟引動夜空星輝,絲絲縷縷垂落,纏繞在琴身與蕭無咎的指尖。
緊接著,曲調驟然變得急促鏗鏘,如同貪狼破空,琴音化作無形的劍氣,錚錚然激蕩四野。
天罡伏魔劍的劍意真髓被他以琴音完美複刻升騰,南鬥的肅殺、四象的威嚴、陰陽的絞殺、周天的輪轉……
三十六式天罡伏魔劍的磅礴意境,儘數融入這首曲中,以琴道詮釋劍道真意!
琴音引動星光,整座山巔仿佛化為一個小小的宇宙中心,星河流淌,罡風獵獵,一個由星光隱約勾勒出的北鬥七星劍陣虛影在蕭無咎頭頂緩緩旋轉,仿佛隨時要垂落誅魔!
一曲終了,天地重塑般的宏大餘韻嫋嫋消散在星光月色之中,那巨大的星光劍陣虛影也隨之緩緩隱去。
蕭無咎雙手輕按琴弦,止住餘音,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臉色也有些許蒼白,但他臉上卻帶著酣暢淋漓的笑,看向江意。
“前輩,此曲便算是我蕭無咎,在這紅塵世間,為前輩,也為這天地留下的最後一點聲音吧。一曲終了,就此彆過,您也該醒了。”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