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衣局使虎特末見徒單太後依舊掙紮抽搐,連忙上前撿起玉珽,又有重重兩下砸在徒單太後頭上。
一名喚作高福的甲士似乎不忍見到這一幕,從身側扯出一道白綾,上前裹住徒單太後的脖頸,用力一勒,將其脖子勒斷。
徒單太後終於停止了掙紮,而完顏亮此時也終於回頭,來到兩名重臣身前。
“移特輦,你見到俺的決心了嗎?”
當然看到了。
就因為仆散師恭與老太後對南征宋國發了幾句牢騷,老太後附和了幾句而已,完顏亮就要親手殺太後。
這決心可是連老天爺看了都得嚇一跳的!
從此之後,誰還敢對南征宋國有所諫言?
完顏元宜從呆愣中醒悟過來,直接重重叩首:“臣從來都是支持陛下南征的!鬥轉星移,海枯石爛,此心不變!”
完顏亮知道此人是自家心腹,卻隻是這場大戲的添頭,滿意點頭後,就將目光投向紇石烈良弼。
“婁室你呢,你見到俺的決心了嗎?”
紇石烈良弼沉默片刻,身體搖晃了一下,複又喘了兩口粗氣,才拱手說道:“臣知曉了。”
完顏亮拍著紇石烈良弼的肩膀說道:“以婁室之智計,能否像個辦法,來對付沂州那夥賊人,打通沂水通道呢?”
說著,完顏亮伸出依舊帶著紅白之物的右手食指在對方眼前晃了晃:“婁室可千萬彆說讓俺親率征宋大軍,先去平定山東,那俺就會很生氣。”
如果讓金國傾儘全力所組織的兵馬去山東剿匪,那可就真的成笑話了。屆時完顏亮既損害反對者的利益,又沒有給支持者好處,很有可能皇位都坐不穩。
紇石烈良弼想了片刻,緩緩說道:“此時武興軍就在東平府,給武興軍都統製蒙恬鎮國加行軍萬戶,同知海州事,讓武興軍南下收複沂州、海州。”
完顏亮點頭笑道:“婁室這不是很聰明嗎?”
然而下一刻,紇石烈良弼卻是長揖下拜:“陛下,臣還有話要說。”
完顏亮原本已經轉身,聽聞此言止住腳步,臉色變得難看。
他很反感彆人提條件,哪怕這人是自己最為看重的臣子。
“臣從來不是反對南征,也不是反對統一華夏,更不是反對漢化改革。”紇石烈良弼一字一頓的說道:“臣反對的從來是急功近利,好大喜功。”
聽到好大喜功這個詞之後,殿前都點檢大懷忠就已經扶刀向前,卻被完顏亮揮手斥退。
“繼續說。”完顏亮表情沉靜,不喜不怒。
紇石烈良弼正色言道:“此時諸軍蝟集汴京,陛下想要九月初正式出兵南征。然則出了這等事情,陛下不妨稍等數日,待九月十五日出兵。”
“哦?”完顏亮終於有些不耐:“婁室,你究竟在說什麼?這是軍國大事,豈可朝令夕改?”
紇石烈良弼依舊平靜:“陛下,臣想與你打個賭,若蒙恬鎮國能在九月十五日之前,平定沂州,那一切如常;
若是武興軍無法在九月十五日之前打通沂水通道,甚至蒙恬鎮國也身死軍滅,那僅憑汴京與山東西路根本無法供應主力大軍在兩淮作戰。”
“而且賊軍從沂州沿沂水南下,可以直接威脅淮上重鎮邳州,斷我大軍之後路。”
“若是這般,何妨此次將主力發往襄樊,奪取襄樊甚至鄂州之後,再歇息幾年之後順流而下,一舉滅宋呢?”
完顏亮沉默片刻:“若如此,誰為攻取襄樊主將?”
“自然是仆散忠義。”紇石烈良弼斬釘截鐵的說道:“劉萼已是老朽,隻可為盾,不可為刀。”
“哦?俺還以為你會讓俺去襄樊禦駕親征。”
“非也,這些年宋國已信我軍將主攻兩淮,若陛下不去兩淮,如何能為仆散忠義攻取襄樊拉扯出機會呢?”紇石烈良弼恭敬說道:“而以陛下用兵之狠辣,即便隻率數萬精銳,未必不能全吞兩淮。”
紇石烈良弼頓了頓說道:“隻不過屆時若非水軍能在大江戰勝,否則萬萬不可涉險渡過大江。”
完顏亮點了點頭:“你的忠告,俺記住了。這件事俺也跟你賭了。但是……”
完顏亮似乎猶豫了一下:“俺原本還想任命你為右領軍大都督,隨俺一起南下。可你既然說了這種話,這個官位,俺自然就不會許你了。你去關外,帶著仆散師恭那些殘兵敗將,去剿滅撒八去吧。
哼……俺原本還想以喪師辱國的罪名,宰了這群廢物,也算托你的好運道……”
紇石烈良弼拱手應諾:“遵旨。”
“退下吧。”完顏亮揮了揮手。
紇石烈良弼扶著腳步依舊虛浮的完顏元宜走出了宮殿,還沒有走出百步,身後就是一片火光。
寧德宮已然燃燒起來,變成了一座巨大的火炬。
在火光之中,完顏元宜看向紇石烈良弼,發現對方的臉上竟然還有血漬,不由得苦笑說道:“左丞真是好氣度,不愧為宰相之才,國家柱石。”
然而紇石烈良弼隻是望著火光,苦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