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王雄矣所提出的,是個好問題。
這是對周邊地理形勢了解到極致的將軍才會提出的問題。
因為泰安州北部看似地形複雜,卻是有一條大路可以沿著牟汶水過萊蕪通沂源鎮的。
而且這條官道遠離黃河水係,在北方又有泰山作遮護,所以沒有經曆過黃河泛濫,是極其通暢便捷的。
但是,還是要說但是。
丘陵地帶的大路再寬闊,也不可能跟平原上的路相比。
東平府通過兗州抵達沂州的路線實在是太好走了,不單單是官道可以直達,沿途上皆是大縣,村鎮眾多,征發糧食與民夫也十分方便。
而且金軍以騎兵為主力,平原地帶應該更能發揮騎兵的戰術優勢才對。
如果走這條路,那麼隻要覆滅了駐紮在費縣的天平軍,那麼就可以直接沿著浚河,一路殺到臨沂城下。
“那行軍猛安徒單章給出的解釋是,武興軍糧草輜重不夠,如果走兗州,就得從西麵的濟州運糧,但濟州的糧食都是給南征大軍準備的,他們根本要不到。”劉淮解釋道:“所以他們要通過泰安州到莒州,從而與北邊的益都府建立後勤通道。因為益都府是金國在山東的屯兵之所,有山東統軍司可以作主,能在一定範圍內極大的滿足武興軍的要求。”
王雄矣聽罷解釋,卻依舊皺眉:“會不會有山東統軍司從益都府發兵去協助武興軍?……不對,莒州的山丘縱橫,來的軍隊再多路就被堵了,還不如從兗州來呢。”
低聲嘟囔了幾句後,王雄矣抬頭說道:“能不能讓我見一麵那徒單章,看看這廝是不是在撒謊。”
劉淮指了指身後的戰俘營:“已經死了,被剁得最碎的就是那廝。這王八蛋嘴巴夠硬,到了最後才吐出一兩句實話。”
張白魚聽到這裡,心中一動,方才正色說道:“大郎,這廝很有可能撒了個大謊。”
劉淮同樣正色以對:“怎麼說?”
“大郎,你沒有在江湖上廝混過,不曉得其中道道。”張白魚眯起了眼睛:“官府捉了賊,讓賊人各自供述罪行,往往互相驗證口供,就能將事情捋清楚。
但經年老賊都知道一點,如果一件案子,同夥不知道,官府也不知道,那麼這件事就是無頭公案,哪怕是自己做的,也要裝作與自己沒關係。
因為這是根本沒有辦法驗證的事情。”
劉淮聽到一半就已經明白了:“四郎,你想說的意思是,徒單章這廝知道自己死定了,卻依舊是個硬漢子鐵骨頭。他一開始閉口不言,到受刑之後說實話,都隻是為了讓咱們放心,從而讓咱們相信一個隻有他知曉,而其他金軍都不知曉的消息。”
張白魚重重點頭:“正是如此!”
劉淮看著手中一疊文書,眼睛卻沒有聚焦,捏著下巴喃喃說道:“武興軍的人數戰力?不對,這些到了什長這一級就會知曉。
武興軍還有沒有援軍?不對,蒲裡衍這一級也會知曉。
武興軍在聲東擊西?行軍路線其實是從兗州而來?徒單章在沂水縣隻是疑兵?不對,這些消息行軍謀克同樣會知曉。
這不是說武興軍也在實行軍事民主,而是有些軍情如果不向基層軍官作通報是絕對不行的。
就比如疑兵,本來應該是疑兵,行軍謀克還以為是要死戰,一開戰直接帶著一百甲騎開始決死衝鋒,豈不是浪送了?
行軍路線……行軍路線……為什麼要走這麼一條路……”
想到這裡,劉淮複又快速翻看了一遍文書,果然發現,這個問題隻有徒單章給了一個確切的答案,而其他人要麼不知道,要麼就是開始胡說八道。
徒單章想要隱藏的,是武興軍選擇這條行軍路線的原因。
這個原因隻有他知曉,所以他想怎麼說就怎麼說,隻要能有個像樣的理由就足夠了。
可為什麼呢?
這其中有什麼關鍵嗎?
劉淮站起來來回踱步,嘴上卻不停,將自己的思路說給了其餘人。
這讓王雄矣、張白魚二人也陷入了沉思。
就在這時,劉淮用餘光看見王雄矣用劍在地上畫出的地圖,他的心中靈光一閃,拔劍快步向前,用後世的知識與現在的情報將這副在地麵的地圖補充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