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莊戶遷移的過程中,會不會被武興軍劫掠,有姿色的女子會不會被強搶,到底會死多少人,到了縣城裡還有沒有糧食可以吃,會不會全莊子的人不分老幼全都被征作軍奴,這些事情誰也不敢保證。
到了這一刻,朱天壽終於打心底裡產生了一絲後悔的情緒。
早知道金軍如此酷烈,對待投靠自己的豪強竟然連千金買骨的表麵功夫都不願意做,還不如直接投靠忠義軍。
地被分了還可以再掙,錢被征了還可以再攢,命沒了就真沒了。
饒是朱天壽平日視人命如草芥,現在也是徹底心涼,因為一旦放棄莊園根基,不止莊戶,甚至他的親族,乃至於他本身的性命,都會被捏在武興軍手裡。
武興軍隨時就可以如同朱天壽打殺莊戶一般,輕易將他打殺了!
見朱天壽愕然不語,溫敦渾玉說道:“朱三,你們這五個莊子環繞縣城,平日裡還可以說是為了商貿方便,進出簡單,但到了戰時,若不把這幾個莊子都握在手裡,大軍哪裡敢近縣城?更彆說再往北走了。
若你內心起了怨懟,不說與忠義賊作交通,隻是將我軍歸路一堵,那我軍豈不是自投死路?”
朱天壽喃喃自語:“可……可俺已經納了投名狀了,已經惡了那忠義賊劉大郎了,如何還會投靠他們?”
溫敦渾玉也懶得解釋什麼投名狀之類的江湖手段在軍中是如何不靠譜,直接言道:“你說什麼都沒用,朱三,我這麼多年的從軍廝殺,隻得出來一句話……”
說著,溫敦渾玉聲音變大,直視朱天壽的雙眼:“誰保證你的都不算數,隻有你自己做得了主的才算數!”
朱天壽呆愣當場。
溫敦渾玉語氣轉成狠厲,手中長槍轉了兩圈說道:“我現在隻給你兩個選擇,要麼趁著我身側親衛稀少,將我一刀兩斷,然後回到莊子,你是勾結忠義賊也好,還是吃了老虎鞭直接起兵也罷,總歸與我武興軍當麵鑼正麵鼓做一場。你打贏了,我們武興軍全都死在這沂水縣也無妨,你若打輸了,武興軍推平了朱家莊,到時候,我保證你們莊子雞犬不留!”
“要麼就趕緊大開莊門,帶著你的那些莊戶,趕緊滾到縣城裡去。少他娘的跟我討價還價,我好說話,都統來了,就不是這個價碼了!”
朱天壽依舊保持著呆愣的表情,直到溫敦渾玉再次催促,才猛然抬頭,滿是眼淚塵土的臉上此時已經全是悲憤之色:“太尉如此做事,就不怕失了人心嗎?”
溫敦渾玉不由得失笑出聲,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到最後竟然仰天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人心?什麼人心?朱三,你也是個伶俐人,你來告訴我,對於我們武興軍來說,究竟誰算是個人呢?”
朱天壽複又愕然一時,張嘴想要說點什麼,卻又意識到什麼,頓時張口結舌起來。
溫敦渾玉自然也不是想要從朱天壽這裡找答案,反而以一種傳道授業解惑的姿態直接解釋:“武興軍不是來接手莒州的知州知縣,我們是大軍,從來隻為作戰而存在的大軍而已。
我們為什麼要關心民生?為什麼要關心州縣能不能維持?為什麼要關心明年還有沒有百姓種地交稅?
我們隻要關心能不能戰勝,能不能將賊軍全都碾死即可。所以,在我這裡,隻有武興軍算是人,至於你們……還有那些莊戶,農人……”
溫敦渾玉吐出一句冷冷的話:“都不算是人的。”
朱天壽雙手顫抖:“那俺……俺們……”
溫敦渾玉語氣複又變得誠懇:“當你想要吃雞子的時候,會關心母雞的想法嗎?會覺得吃了它的孩子,就對它心生憐惜嗎?既然你不會,那為何要求我對你們心生憐惜呢?”
說著溫敦渾玉指了指身後:“武興軍第二,第四,第五猛安,三千人大約還有半個時辰就到,到時候我會讓他們在這裡列陣。
朱三,你無論是想要逃,還是想要依著我,都得快一些,大軍列陣費時費力,不能不見血,時間到了,如果你還做不出決定,那我就隻能忍痛殺雞了。”
說著,溫敦渾玉倒持長槍,用槍尾戳在朱天壽胸口,將其推了出去。
朱天壽在地上滾了兩圈,徑直起身回頭,連拱手都沒有,就向著身前的大朱莊狼狽逃去。
“快一些吧!時間不多了!”溫敦渾玉看了看日頭,大聲喊道:“隻有一個時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