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帥帳之後,諸將並沒有第一時間列席作軍議,而是有人端上鋪著鹹菜的雜豆粥擺在各個軍官麵前,複又端上兩籮筐蘿卜馬肉餡的肉饅頭。
“大清早跟大郎轉了一遭,都餓了吧。”魏勝在首位,同樣端著一大碗雜豆粥,笑著說道:“先吃飯,墊飽肚子再說。”
軍中都是大肚漢,這幾日又是行軍,又是打仗,哪怕是精力超然的將領們也是消耗頗大,所以俱是一拱手,坐到各自位置上,大吃起來。
一時間,帳中皆是呼嚕呼嚕的喝粥之聲。
陸遊依舊保持著名士風範,細嚼慢咽中,眼睛不停瞟著那一大箱子賬冊,不知想到了什麼,長長歎了一口氣。
劉淮已經吃完了第一個肉饅頭,正起身去拿第二個,見到陸遊放下了碗筷,連忙將手中肉饅頭遞了過去。
“食少而事繁,豈能久乎?”
陸遊差點沒把手中瓷碗扔出去,指著那一大箱子賬冊說道:“你也知曉老夫事繁?既然知曉,為何還要給老夫添亂?”
劉淮強行將饅頭塞進陸遊手裡,訕笑說道:“這不是因為陸先生是老刑名,能發現其中蛛絲馬跡嗎?”
“你把老刑名當什麼了?老夫一介親民官選上來的官人,在大理寺辦了幾個月的差,難道就能被稱為老刑名了?”陸遊幾乎將口中飯食噴了出來。
雖然陸遊當過大理寺司直,卻不是從司法係統這條線上升職而來,他在當通判這個官位之前,那可是敕令所刪定官,是編纂整理各種行政命令之人。
敕令所刪定官與中書舍人的職責差不多,隻是地位更低一些,都是在通過整理行政命令而了解中樞的運轉方式,從來都是高官預備役。
中書舍人能被稱為‘儲相’,而敕令所刪定官相當於更低一等的中書舍人,稱不起儲相,但說一句來日尚書也是可以的。
順道說一句,如今宋國的中書舍人雖然現在名聲不顯,可在後世卻是有鼎鼎大名。
名字喚作,虞允文。
所以,陸遊從敕令所刪定官到大理寺司直,雖然看起來升官了,卻是從‘來日尚書’的位置攆了下去,成了具體的辦事官員。
而陸遊之所以有這麼一遭,原因可很簡單。
他把楊沂中給得罪了。
就是那個‘請斬楊沂中’的楊沂中。
陸遊以楊沂中掌握禁軍過久,權威日盛,多有不便之由,進諫罷免楊沂中。
雖然趙構也覺得有秦檜這種前車之鑒,再親近的人到最後也會變質,所以就降楊沂中為太傅、醴泉觀使。
但‘胡子衙班’哪裡是吃素的,隻是說了幾句小話就讓趙構輕易惡了陸遊,將其攆到大理寺司直的位置上,去周邊巡查冤獄的了。
然後就是陸遊在楚州恰逢其會,棄官參與北伐軍的戲碼了。
這麼一份經曆,你可以說陸遊人情練達,精於俗物,但說他是老刑名就離譜了。
陸遊發了一通脾氣後,見劉淮依舊擺著笑臉,也是泄氣:“反正這件事你靠老夫一人是絕無可能,再給我派幾個精乾人手。”
劉淮立馬拍著胸脯說道:“陸先生,你看上誰了,跟我說,我親自去勸。”
原本還在看熱鬨的諸將聽聞此言,各自將頭埋進碗裡,或者各自攀談起來,裝作很忙的樣子。
陸遊也知道這一箱子賬冊的重要性,不止能在其中找出武興軍上上下下的家庭住址,還可以從各種送回的口信、器物中大概總結出金國後方的情況。
比如口信中如果囑咐爹娘趕緊買頭大牲口,就說明這家沒有牛騾,種地全靠人力,為了應急,就得趕緊買成年卻較貴的大牲口;如果是買牛犢子,那就說明這家人力畜力較足,還可以買些便宜幼畜,作來日打算。